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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100

100

沢田纲吉不知道遥远的彼方有只坏脾气的黑猫正在撒气。

他和与谢野在最开始的接触之后,  就陷入了已经成为可靠大姐姐的对方用奇怪的温情眼神看他、用原本给江户川乱步买的零食(乱步:喂!)不断投喂他的奇妙场景。

不……吃不下了,他真的吃不下了!

再说为什么他会像是五岁的小宝宝一样被与谢野晶子拿着食物投喂啊,他有手好吗?!

——在少年提出这样的抗议之前,  已然逐渐成为可靠存在的与谢野低下眼,黑色的眼睫如小扇一般扑朔,流露出几分难得的失落。

“纲吉不喜欢这样吗?啊是了,  毕竟我们分开了这么久,  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没关系,我没关系的。”

——并且,  无师自通地说出了让一边的江户川乱步猫猫瞪大眼的话语。

沢田纲吉头疼地捂住了脑阔,  眼角的余光落在正在给他和与谢野倒红茶的青年身上。

对方像是并不意外他有如此的行为一样,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沢田纲吉:……

“我知道了。”他叹了口气,嗷呜一口吃掉与谢野投喂过来的食物,对着对方笑了笑,  “没关系,怎么想要确认我还在这里都可以的。”

是一贯的温和包容的模样。

但是与谢野晶子却收回了手。

“总觉得我被你包容了一样,  ”她说道,  “但是我才是大人……小鬼做出这幅样子像什么话?”

这样说完之后她自己反而笑了,就像是曾经还在老家的点心铺子里一样。

与谢野晶子其实很久没回去老家的点心铺子了,倒是听说了那边的点心很好吃的江户川乱步“出差”的时候跑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叫她放宽心,老爹老妈身体都还很硬朗。

按理说从政府的关押机构里出来之后,  与谢野晶子是应该回到父母的身边的。

但是时间的鸿沟早就跨越在了她们之间,更何况与谢野晶子今时不同往日,不再是当初叉着腰矮矮一只在店里招呼来往客人的普通人,  而是一名异能力者。

异能力者在这个社会并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存在,  更何况与谢野晶子本人还在政府某些部门中挂过号。

因此如果她回去的话,  或许反而会给身为普通人的父母带来灾难。

但是对于亲情的渴望无论如何都是种流淌在血液之中的。

在经历过往事之后,再看见沢田纲吉,对方和记忆之中没什么区别,再加上从对方真正的“诞生之日”算起,到现在也不过才三五年的时间。

因此,再见面,虽然一开始被包容天空所抚慰,但与谢野晶子也不是就等待着他人来拯救的柔弱女性,很快就反客为主,将沢田纲吉当做是年幼的弟弟来照顾。

虽然这个年幼或许还要低于沢田纲吉的外表、更加接近与谢野晶子所认知的他的“实际”年龄。

感觉自己被当做三岁小宝宝就差被围个围兜的沢田纲吉:……

他真的可以自己吃饭,哦不,吃零食的,真的。

听见他的反驳的与谢野晶子:“那纲吉可真棒。”

然后继续投喂。

沢田纲吉忍不住露出了痛苦面具。

在吧唧吧唧吃东西的闲余时刻也没忘了交流近来的情况,面对着关切的与谢野晶子,虽然自己还是被对方当做小辈看待的,但沢田纲吉看她也是一个眼神,因此就忍不住和缓再和缓,活像是个上了年级的老爷爷。

说自己现在竟然又在森鸥外那边一定是会被担心的,因此沢田纲吉很巧妙地改换了港口mafia的存在,简单地说了两句自己在另一个姐接纳异能力者的组织、并且寻找到了重要的“家人”之后就将话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说起当初大战后被荷马带走一起旅行的故事。

与谢野晶子是还没怎么离开过日本的。

以往被关押在某个机构当中,从那里面出来也就是最近一年的事情。

虽然为了“弥补”她的这段时光,立原已经带着她去了不少的地方,但是因为身份,两人兜兜转转也只能在日本境内,见证过京都的繁华大阪的热情和北海道的雪之后回到横滨,成为武装侦探社的一员。

所以自然而然的,很快就被沢田纲吉口中所描述的风情所吸引。

虽说曾经是个国文都不及格的废材,但是好歹经受过了家庭教师的摧残(划掉)锻炼,再加上好歹当过畅销(?)轻作家,沢田纲吉的描述能力还是不弱的。

没过一会,连在椅子上摇晃着咬棒棒糖的江户川乱步都窜了过来,听沢田纲吉说在意大利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孩被狗追到了电线杆上的事情。

侦探先生发出大声的嗤笑。

“哈哈哈哈真是笨蛋,我就不会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扭过头看了看沢田纲吉,虽然没说话,但是把头甩向了另一边,发出了“噗嗤”的声音。

——虽然没说出来,但是在场的人精谁领会不了这是什么意思,连带着沢田纲吉的表情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不要背着人想一些失礼的事情啊。”

棕发少年幽幽地说到。

江户川乱步把棒棒糖咬得卡蹦卡蹦响,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种事情很失利吗?”他眯着眼睛,脸上是纯然的、未经掩饰的疑惑,“但是以前自己也怕狗的不是你吗?”

观察着沢田纲吉的表情,黑色皮毛的猫猫喵喵作祟。

“大型犬,中型犬……”他看着教父先生尽力遮掩的表情,发出了毫无掩饰的大笑,“呜哇你竟然连小型犬都害怕吗?!”

江户川乱步发出狂笑:“哈哈哈哈哈与谢野——与谢野你看他,他会害怕小型犬……不会连茶杯犬都害怕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沢田纲吉从未觉得这个刚才还看起来有些可爱——主要是在太阳下面晒太阳的黑发少年真的像是一只猫猫——的少年人有这么讨厌。

他咳了一声,面对着与谢野和立原变得揶揄的眼神,忍不住扭过了头。

“茶杯犬……还是不会的。”

他小声嘟囔起来。

未来将会挂上“武装侦探社”的牌子的房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众人的笑声哈哈哈地闹上了天,让棕发的少年人忍不住有些红了脸。

临别的时候与谢野晶子还是依依不舍的。

沢田纲吉隐瞒了自己在港口mafia打工还要当卧底的事情,只同她说了在某个组织,后来在对方的“逼供”下,才有意无意地把中也的“羊”借过来用了用,说自己暂且就在这里。

到时候就算与谢野突然想起来去羊找他,中也也会暗地里通知他,帮着隐瞒过去。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沢田纲吉的心里总有种背着正宫在外面找狐狸精的错觉……嗯,一定是错觉。

他手里一左一右拿了两大袋的东西,其中一袋是与谢野为了补偿被临时征用的江户川乱步的零食带着猫猫少年和沢田纲吉一同去买的。

沢田纲吉也跟在一起,尚且见识了除了港口mafia以外的世界。

出乎意料,白天的横滨已经有了外面世界的模样。

人们看起来不像是黑夜里那样行色匆匆心惊胆战,这得益于政府的努力。

虽然在阴影中还存在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在发生,但是比起曾经被叫做“罪恶都市”的混乱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据与谢野的介绍,她们武装侦探社存在就是为了制止这片灰色的领域。

这样一来,“白天”和“黄昏”都有了归属。

在其他人去购买食材的时候负责招待他的福泽谕吉不甚熟悉地为他介绍了自己的恩师曾经有过的名为“三刻构想”的计划,听来是理想主义又奇特的计划,却在适配于横滨这样一个城市。

——至少,就他所见,这座城市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饱受苦难的废墟成长为现代化的摩登都市。

……夜晚……吗。

坐在回港口mafia的电车上的时候,沢田纲吉看着窗外,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电车度过某个站台之后,车上的人就少了不少。

这便是众所周知的混乱区域,不仅是港口mafia,还有大大小小的组织势力都在这边,擂钵街和贫民窟也几乎是在同一个方向,因此除非必要,普通的横滨市民是不会往这个方向来的。

沢田纲吉在司机奇怪又带着些惊恐的目光中下了车,两大袋的零食是他甜蜜的负担,好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正在巡逻的港口mafia的成员。

——在这边的一片区域内,也存在着寻常的普通居民和商业区的。

只是和外面一些、由政府来保证安全的店铺不同,这边是古老的居民向港口mafia——或者其他别的什么组织——交纳保护费然后换取保护的形式。

现下这一队伍的港口mafia的成员就是在做巡逻的事情。

沢田纲吉刚走几步就遇见了他们,从一家店铺出来、嘴里叼着烟双手还插在兜中浑然一副小混混模样的小队队长骤然看见站在路灯下活动手腕的沢田纲吉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之后看着棕发的少年几乎瞪大了眼,赶紧三两步上前来。

“皇太……咳咳纲吉阁下!”他将嘴里那根凹造型的东西吐出去,搓着手冲到沢田纲吉身边,身后活像是有尾巴在使劲摇晃,“您怎么在这里?出门工作了吗?工作辛苦了!这些东西累不累?”

说完回头怒吼:“喂你们都在做什么!快来替纲吉阁下拿东西!”

活像是到某个有食铁兽的地方学过变脸。

沢田纲吉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竟然也没多少惊讶……毕竟在彭格列的时候,身边有个比这个港口mafia成员更离谱的家伙,在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是只对他有着好脸色的。

他原本是想要自己拿着零食袋子的,毕竟让凶神恶煞的那个港口mafia的成员帮自己拎零食袋什么的听起来就很离谱。

但是用来拒绝的借口被小队长给否决了,对方说着“刚才已经是最后一家了”一边用眼神暗示小弟从他手里“夺”走带着,自己讪笑着走在他身边,嘴里活像是装了发条一样完全停不下来。

等到沢田纲吉应付完,他们就已经走到了港口mafia的楼下。

在新出炉的干部a先生的钞能力之下,早上看起来还破破烂烂的港口mafia的大楼已经被修缮了起来,尚有神色不自然的工人在这附近走动,但却已经有了原本模样的雏形。

在身边小队长的吹捧之下,饶是沢田纲吉也有些防不住,只能绷着一张脸,脚步加快,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家伙身边。

这么好的口才当什么港口mafia,出道作漫才艺人才是最佳选择吧。

不过这样的话他是不能说的,毕竟港口mafia的皇太弟(不是)阁下是一个冷漠的家伙。

因此棕发的少年人快步走过,留下的只有黑色的背影与冷淡的神情,看起来既有气势,让人在止不住为他所吸引的同时,又不敢直视他的面目表情。

绝对是干部以上的存在。

——就算是不认识他的人,也在少年走过之后,在心中猛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随后回想起来这是他们常常在论坛里打趣的“皇太弟”,不由得叹一句有其兄必有其弟,虎父必无犬子(?)。

沢田纲吉终于摆脱了那个无敌聒噪的家伙。

他坐在能够看见窗外的电梯中,此时已是黄昏,窗外已有灯光亮起,映入少年人的眼瞳之中,让他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刚才上来的时候还遇见了太宰治,黑发的少年人看起来依旧是不怎么高兴的模样,也不知道病好没有。

但是沢田纲吉还没和他打招呼就见对方从转角走了过去,身后跟着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紧张兮兮的中岛敦。

对方身后黑压压的人群里好像还一闪而过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的,但是沢田纲吉没看清他们就匆匆走过了,看起来是很匆忙的模样。

所以他也就没上前搭讪。

因此此时沢田纲吉是一个人呆在电梯里的。

他好像是想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思绪翻飞的时候到达了顶层,听见电梯发出“叮”的响声。

沢田纲吉跨出了脚步。

森鸥外正在办公室内等着他。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弟弟要做什么,但作为一个表面上还是十分体贴的“兄长”,森鸥外还是为了对方的到来做足了准备。

此时,他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红瞳中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沢田纲吉扣了扣门,听见森鸥外的应答声之后走了进去。

“森先生认为,【组织】是什么呢?”

略去无用的寒暄之后,沢田纲吉再度问道。

那双运筹帷幄的红瞳骤然瞪大了一瞬。

半晌后,沢田纲吉听见了他的回答。

那是很“森鸥外”的回答,因此听到的时候,沢田纲吉在觉得奇妙之余竟然并不觉得意外。

大概是他打从心底里就知道森鸥外就是这样的人吧。

但是比起几年以前,森鸥外无疑是有“长进”的。

曾经的森卫生科长深爱着国家,以至于就算是用不正确的手段,也要维护国家使之免于崩溃。

后来事实的失败告知他所做出的抉择是错误的,自己也从前途光明的卫生科长变成了一介白身。

直到将与谢野晶子从特殊机构带出、想要再度利用她的能力改变横滨的时候,这个人也依旧没有变化。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比起曾经,他已经有所成长。

沢田纲吉听见男人苦笑了一下。

虽说知晓这是对方伪装出来的,但是最高明的伪装中往往藏有几分真实……而十分恰巧的是,他正好就很擅长辨别出那些真实。

“没办法,”他听见森鸥外无奈地说,“我不过是组织区区一个奴|隶罢了。”

——奴|隶。

沢田纲吉在心中咀嚼了这个词。

“你说的没错。”他说道,摩挲着大拇指的地方——往常在这里,会有一个装饰性的指环,供给时时会冒出来亲吻他的拇指的家伙使用。

“所谓的首领,不过是组织的奴|隶罢了。”他轻声说道,“既然接受了他们的供养,从他们那里获得了成为首领的可能。那么,为了他们能够继续存活下去,就算是需要首领(boss)失去生命也没什么可惜的——所谓的boss与组织的关系,就是这样简单而自然。”

教父先生站在黑暗的角落里,露出了不怎么良善的笑容。

似乎有金红色的光在他的眼底闪烁了起来,带着某种破坏一切的力量,让人为之恐惧胆颤,又为之欣喜不已。

森鸥外等到了他所期待的回复。

他步步为营,诱哄着小小的神明入局,将从未袒露给他人过的真实展现在对方的眼前。

那是作为“森鸥外”这一存在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仅仅是将自己袒露半分,这个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家伙就会浑身难受的睡不着觉,更何况是将自己的密谋尽数展露在人前了。

但是作为“组织的首领”,这是必然的事情,是他在名为沢田纲吉的存在面前为数不多的筹码。

众所周知,人最信任的是自己的双眼、自己的感知。

所以他和小神明心照不宣对方的“丧失记忆”,仍由对方进入自己的组织之中。

他的港口mafia对于在黑暗中祈求阳光的生物拥有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化身黑暗,成为黑暗……但是依旧向往着光明。

森鸥外支配者组织的同时,也被“港口mafia”所驯服。

现在,他想故技重施,像是自己被“港口mafia”驯服一样,让天上的太阳垂下垂帘的一角。

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精心的密谋之下,实际上只是卑微的渴求。

就在他知晓那太阳步入了光明、靠近了黄昏,以为自己终究是无法挽留住对方的时刻,金红色的太阳却又奔赴了回来。

“化身黑暗,然后击破黑暗……你的勇气我已经接收到了。”他听见能够撕破一切的太阳说道,“让我们一起成为横滨最强的mafia吧,森医生。”

森鸥外的红瞳紧缩,而后捂住脸,分明是想笑的,但是一时之间被狂喜砸中,竟然发不出声音。

直到最后,才嘶哑着嗓音回答——

“好哦,纲吉君。”他若无其事地说道,“要来当bosa吗纲吉君?”

沢田纲吉一瞬间露出了某种奇怪的眼神。

他无声轻叹。

“不要勉强自己说不可能的事情呀,”他抬起眼,似乎有某种金红色的光在闪烁。

知晓对方是多疑的性格,沢田纲吉歪了歪头,略作思索。

“要说的话,我们是那个吧,”教父上前两步,声调轻缓,带着一种终于做出决定的清爽

这样说着的时候,少年人的皮鞋踩在地面,柔软的鞋底从后至前逐渐与地板脱离,在空旷的黑色地板上踩出清响。

最后站定在港口mafia的首领面前。

他声调带笑,但神色却是平静乃至于冷漠的,让人在畏惧的同时,心中又有某种隐秘的欲|望在蠢蠢欲动。

教父垂眼,神色平静而淡漠,给彼此若即若离的关系定下基调。

“互相利用。”他说道,“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这怎么不令他……心喜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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