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谪仙山余事(二)
几乎所有人都响应了号召,但真正行动的只有四十余人。
木生风一一将这些人记在心中,这里面既有如杨麟般未受灾祸却正义使然之人,也有受尽凌辱奋而反抗之人,也有生性纯良却善会上意之人,当然也有齐无瘣,天真地想替他分担罪恶之人。
木生风不想说教,但这是雷夔堂的第一批弟子,他还是说上一句,“世间惨淡如污池,今日正义若无人伸张,来日再受屈辱,亦无人伸张正义。各位作壁上观,虽合天心,但却失丧人心...”
木生风突然不想说了,他觉得应该没有人理解他怎么想的,至少面前的二百余人都理解不了。
他有些意兴阑珊,转身用《玄天衍道经》画出两只十丈大小的青鸾,又让杨麟扯了两匹挂帘作成大旗,便带着这四十余人出了闲云殿,往山下而去。
这些宇木弟子到了前山,看到尚未喷发完毕的火山,有些戚然,但也很兴奋,都纷纷转头往熄火峰看去。
一时,更像游历,而不是去杀伐。
齐无瘣靠在木生风肩臂上,虽然往生之术能让她活过来,但匪石施加的踩伤却不会好,刚才都只是强撑而已,现在稍一松懈,既吐血,也萎靡起来。
木生风一边渡灵力给齐无瘣,一边劝解道,“回去吧,小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齐无瘣摇头不语,方久才道,“就算回去了,我也要再出去历练。”
“我是想说,你先回闲云殿休息,接下来的路我会带上你的。”
齐无瘣知道会错意了,但她也不无遐思,身旁的少年是否本意才是错意呢?
齐无瘣没有发现,她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已经不再完全的信任。
“没事,我能坚持的,见得越多,成长得也越快。”
木生风摇头不再言语,反而看向不远处,一个和尚正驾云而来。
和尚中年模样,蓄了短须,穿着灵觉寺的僧服,眼微闭,待近了才含笑睁眼。
木生风站起来,双手合十道,“在下木生风。大师来此是为火龙喷发一事?”
和尚也还礼道,“贫僧慧智。途经此处见得乌云滔天,想来必有灾祸发生,才匆忙而来。”
“慧智大师心怀众生,实乃佛家大善,只是此刻灾祸已解,倒是无需大师劳力了。”
慧智和尚有些诧异,不免问道,“贫僧看火龙未歇,尚需助力,施主何出此言?”
“好让大师知道,谪仙山宇木弟子此时皆在后山躲避飞尘,倒是掌教匪石为了阻止火龙,毅然带着
一众挂月境前辈进了熄火峰,怕已是身死。故此火龙虽势大,但已无忧。”
慧智和尚显得极为惊讶,甚至说不敢相信,恍惚好一阵才开口道,“昊天有德,贫僧这就去熄火峰一趟,看能否救回几人。”
说罢直接驾起白云离开。
木生风皱起眉头,他不清楚慧智和尚是否和匪石有旧,又是否知道豢养少童一事。但即便知道也无用了,匪石在死灭之力下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而那些挂月修士又被其一口吞了,慧智和尚现在去熄火峰什么也发现不了。
木生风不去想这个,等快到尚岐镇了,便让杨麟把两面旗帜打开,同时唤出口号:
一曰“吊民伐罪”,一曰“替天行道”。
木生风的计划是在城门口停下,然后鼓动凡人百姓,一一去各修士家族兴师问罪,数罪论刑,但他的计划落了空。
整个尚岐镇一片萧瑟景象,大正午的时候,街道上却根本没有几人,一番询问下才知道原来火龙喷发之后,尚岐镇修士见谪仙山没有派人下来,便擅自主张带着镇民远撤了。
木生风问清方向,当即驱动青鸾,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浩浩荡荡匆忙撤离的尚岐镇居民。
下面有修士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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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飞的青鸾,以为是谪仙山终于派人来了,不住招手,木生风也顺势落下。
招手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少年,木生风一眼便看出,其与方继嗣、方继谦有些相肖,面色虽然焦急却有干练利落之相,与那两位酒囊饭袋全然不同。
小少年没有注意到木生风身后的两面旗帜,拱手道,“弟子方橼参见上师,上师请随我来,这就带上师去见家父。”
木生风不言,而是看向旁边向前流动的人群,在人流的外围隔上数里就有修士在维持秩序,方橼就是其中之一。
“人皆言修士自私自利,为何汝等不独自逃开,反而要带上一众百姓?”木生风问道。
方橼不解,“上师,此时非是...”
木生风挥手打断,“你且直言便是,我自知晓轻重。”
“依弟子看来,有二可答。”方橼再次拱手,“修士虽异于凡人,但尚岐镇诸家自立门起皆无百华修士,宇木、挂月只力寿稍长,实为凡人。故亲友近邻皆守望相助,此其一。”
“其二则是各门各家繁衍千年,姻亲交横,带上一人便得再带上十人,如此人人相附,故无人可弃。”
木生风笑出声来,“缪言。带我去见你父亲吧。”
方橼躬身应下,当即转身带路。
木生风并没有因为方橼的一番话改变想法,在往前走得同时就让杨麟挥动旗帜,同时大声宣讲豢养少童一事,而且但有冤情,皆可一告,不多时,身后就跟上数百人。
方橼聪敏,已猜到木生风就算是谪仙山人,也绝不是来处理火龙喷发一事的,但抵在后背的利刃却让他不敢停下分毫。
此前降落的地方是在人流的中间,虽然脚步迅速,但木生风等人还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前头。
尚岐镇有五大修士家族,此时五家家主都聚集在一块,不知商量些什么。
木生风走上前去,问道,“谁是方家家主?”
一个满头白发的矮个老头转过身来,拱手道,“老夫正是方家家主方荃,不知上师有何要事?”
却是已经看到了木生风身后“吊民伐罪”和“替天行道”的旗帜。
“火龙势头已经止住,你且先让百姓停下来。”木生风说道,“至于其他的事,得等百姓停下来再说。”
方荃心中忐忑,但还是唤来一人,吩咐一番,待其退下后,对木生风道,“上师舟车劳顿,可要歇息?”
木生风笑起来,“不用,等会儿歇久了我怕提不起刀来。”
“上师说得话,老夫有些糊涂了...”
方荃打个哈哈,手不经意往腰间摸。
“切莫动武,若是方家主自忖比得过谪仙山掌教的话,毕竟那匪石也死在我剑下了。”木生风仍然笑着。
方荃束手站立,颓然道,“上师是来屠戮我等的?”
“非也。”木生风答道,“方家主无需惊慌,有赏有罚,通事取物之道。掌教匪石身死为罚,方家主可知为何而罚?”
方荃流下冷汗,颤颤道,“难...难道是凌辱少童?上师,我等...可从未干过这种事啊!”
“那看来方家主的逆子方继嗣并未学到分毫啊。”木生风嗤笑道,“他之身死,就是因为掳掠女童。”
方荃哪还不明白自己的长子为何人所杀,但却不敢动分毫,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稍有动作,绝对立时人头落地。
方荃跪在地上,磕头不已,“我儿继嗣不服管教,由来日久,但方家上下却从未做过那等丧尽天良之事,还望上师明察。”
木生风有些诧异,因为他并没有发现方荃有说谎的迹象。他其实并不清楚方家的事,毕竟方继谦被他直接杀了,连话都未问。
木生风转过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一众凡人,“你们
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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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人是要告方家的?”
话音未毕,一个矮胖中年妇人便窜出来,口中大呼,“乡妇有冤要诉!”
“且说。”木生风严肃以对。
“乡妇女儿就是被方家掳进了府中,数年不见,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还望仙师为乡妇做主啊!”说完也是跪地不起,长哭起来。
方荃抬起头来,指着乡妇喝道,“王淑琴,分明是你烂赌欠下赌债,才将女儿卖于我家,上师面前怎还敢口出诳言!”
“仙师别信了方老贼的话啊,速速杀了此獠,让乡妇女儿归家啊!”
木生风一个头两个大,他已经开始后悔没有直接杀人了。
沉默一阵,木生风终于道,“有谁知道事情到底如何的?”
当即有数人开口,但都各据一词,而且全都义愤填膺,好似正义使然般。这些人泾渭分明,支持方荃的都是修士,支持乡妇的则都是凡人。
“上师,还请听弟子一言。”
木生风看向出声的方橼,问道,“你又支持哪方?”
“弟子自然支持我家。只是淑琴姨女儿此时也在此处,为何不唤人过来问询一番,到时自然真相大白。”
木生风一拍脑袋,当即让人去把王淑琴女儿找来。
王淑琴的女儿唤作李婉儿,长得不错,很是白净,挺着个大肚子。
李婉儿来之前就被告知了争闹的原委,对方荃和木生风行了礼,对她母亲却是毫不理睬。
木生风一看此,就明白了是这乡妇在欺人,但还是让李婉儿将事情经过说出。
原来,李婉儿确实是被其母卖进了方家,虽然在方家做奴为婢,但主家并没有做什么欺凌之事,反倒是签了卖身契的她在成年后就被放出了方家,现在已经婚取,还有了身孕。
木生风让李婉儿和王淑琴退下,把跪着的方荃扶起,歉然道,“人言见微须知著,就此一事便可证明方家主宅心仁厚,非是会做凌辱少童之人。”
“上师明察...”
方荃死里逃生,感激不断。
果然,之后木生风又让剩余百姓一一告冤诉情,但全都是控告其余几家修士家族强征田税、掳妻虐子之类的,方家是一件都没有。
如此看来方家的败类只有方继嗣一人,至于方继嗣,只当是白死了。
但其他几家就没这么好运了。木生风画出数只妖兽拦住各处,便将这几家修士家族男女老少,上至八十岁老妇、下至三岁孩
童全都尽数杀尽。
这些人都是木生风自己动手的,他并不想别人来承担这份单纯杀人的罪责。
方家虽然与各家都有姻亲,但方荃却丝毫不敢求情,就连自己的女儿外孙死在面前,也没有一句话,反而显得极为平静。
倒是一旁的方橼面有怒色。
木生风将一切看在眼中,道,“方家主教民有方,可担大任。我新堂尚无百姓,到时归来之际,尚岐镇百姓便随方家主一起去我雷夔堂吧。”
“至于方橼,天资聪颖,可以直接进我雷夔堂。”
方荃还不知道木生风的身份,便问道,“上师难道非是自谪仙山来?”
“我乃海剑陵雷夔堂堂主木生风,跟着我自有前途,方家主莫要自误,扰了兴致。”
方荃有些心喜,能去海剑陵谁愿意依附谪仙山,当即躬身道,“老夫定在此处静候木堂主。”
此番事了,木生风便带上四十余人外加方橼往南柏镇而去。
数日下来,谪仙山附近五镇,但凡犯下恶事的家族都被木生风屠戮一空,完成诺言的他并没有丝毫满足,反而感到尤为地疲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