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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践承诺重拾南行路06

徐有贞在家中的书房里挥毫疾书,抄录一首诗词。女儿徐璧君在一旁为他研墨。

仆人进门禀报:“马公子来了。”

徐有贞放下笔。“带他来书房吧。”

“喏。”仆人退下。

徐璧君道:“爹爹有客人,璧君就告退了。”

“你不必回避,”徐有贞道。“士权是咱吴县同乡,在京城也算奇人一个。他博览群书,却不屑科举做官,自己开书馆授业。此人虽为处士,却有大才,为父有疑问时,还常常请教于他呢。你们不妨也彼此认识认识。”

璧君道:“既然爹爹如此说,那好吧,女儿就看看他是何等样之人。”

马士权走进书房,风度翩翩,如玉树临风。

“徐公,士权有礼了!”他向徐有贞施礼。

徐有贞招呼女儿:“璧君,过来,见过马公子。”

璧君上前,道了个万福。

马士权还礼:“小姐气质清新,如仙子临凡,惊若天人!”

璧君的脸红了。

马士权看出了她的羞涩,目光转向一旁,一眼瞥见案子上徐有贞刚刚抄写好的那首词,不由上前细细观看。

“《忆秦娥?中秋月》。”马士权念道。

徐有贞道:“这是有贞去年中秋填的一首词,闲来无事,把它抄录了出来。”

马士权边看边念:“月到中秋偏皎洁。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徐有贞解释:“这首词说是《忆秦娥》,其实又不完全是,有自创成分。”

“看出来了,”马士权道。“下片最后一句多了个字。妙就妙在此处,不拘成体!下片首句与上片末句顶针,复以下片末句与上片首句衔接,往复回还,有如回文。这首词虽少纤巧,却独具匠心。”

璧君听得入神,不由钦佩地说:“马公子真是行家!”

马士权道:“令尊的草书写得也好,刚健劲挺,潇洒流畅,摇曳多姿,疏密有致,大有张旭、怀素之风。”

徐有贞不禁有几分飘飘然:“若论书法,说有贞的书法自成一体,在这一点上,有贞绝不谦虚。有贞对自己的字还是信心满满的。”

璧君道:“马公子,别听我爹的,我爹的书法其实是传承我娘祖上。”

“这个嘛,士权当然晓得,”马士权道。“令堂蔡家乃江南有名的书香门第,宋代书法四大名家苏黄米蔡,蔡襄便名列其中。”

“马公子什么都知道。”璧君道。

徐有贞道:“好了,璧君,弄些茶水来给客人喝吧。”

“是。公子稍候,璧君去唤下人送茶来。”言罢,她向门外走去。

马士权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看得出神。

徐有贞问:“我的这个女儿如何?”

“窈窕淑女。”马士权脱口而出。

“哈哈哈!”徐有贞大笑。“吞吞吐吐,怎么不说后半句?”

“士权不敢轻薄。”

徐有贞半真半假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马公子尚未娶妻,有贞把小女许配给公子怎样?”

“那便是士权三生有幸了!”

正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端着一壶茶,怯生生地走进书房。

她恭恭敬敬地给二人倒茶。“老爷的碧螺春,请慢用。”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书房。

马士权道:“徐大人金屋藏娇啊,如此乖巧的小姑娘,又如此气质清新!不敢动问,这又是何方仙姝呢?”

徐有贞道:“于谦的小孙女,于冕的小女儿,叫于雪晴。”

马士权肃然起敬,问:“于冕一家不是发配龙门戍边去了么?他的千金何以在此处?”

徐有贞道:“是忠国公把于冕的两个女儿扣了下来,他自己留了一个,昨日把这个给我送了来。我看她聪慧文静,是块好料。日后给我研墨,也算是红袖添香了。”

马士权沉吟道:“忠国公所赠……”

“怎么,有何不妥么?”

“据士权所知,石亨叔侄在军中贪腐,在朝中弄权,徐公不宜与这样的人走得太近啊,以免坏了徐公的清誉。”马士权快人快语。

徐有贞道:“有贞当然清楚石亨叔侄是何等样人,与他们合作也只是权宜之计。有贞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岂能长久与不学无术的渣滓为伍?”他说的是实话,他打心底里看不起粗鄙的石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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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睿智。”

“不过,石亨偶尔也有办好事的时候。”徐有贞道。

“他也会办好事?”马士权诧异。

“对呀,他把这个雪晴送给了有贞。”

马士权哈哈大笑。

田通赶着马车,进入熙熙攘攘的沧州城。

蒯祥撩开帘布,对田通道:“晌午了,找个饭铺停下,弄些吃的吧。”

“好嘞,师爷!”

马车停在一家酒楼前。

“这家馆子成不?”田通问。

田铎打量着酒楼,但见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美味斋。

“美味斋,看样子不错。怎么样,师父,咱们进去,犒劳犒劳脑袋?”田铎请示蒯祥。“沧州的羊肠子和油酥烧饼都是很有名的。”

“好啊,”蒯祥道。“在吃喝上,师父得管你叫师父。就听你的吧。”

田通对田铎道:“爹,通儿就不下车了。车里不是还有东西呢嘛!”

“那你就守着吧。”田铎道。

蒯钢道:“我们打包给你带回来。”

“你们慢慢吃,不必着急。”田通懂事地说。

蒯祥、田铎、蒯钢三人步入酒楼。

田通把马车赶到阴凉处,取出草料,喂马。

远处走来三条汉子,从马车边经过时,鬼鬼祟祟地打量着田通和马车。

“看什么看!”田通被看毛了,呵斥道。“没见过美男骏马呀?”

三条汉子讪讪地走开,拐进酒楼。

蒯祥、田铎、蒯钢坐在酒楼里吃饭,喝酒。

刚才门外的那三条汉子也坐在了近旁的一张桌子处。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地瞟一眼蒯祥等三人。

蒯祥抹抹嘴:“差不多了吧?通儿还在外边饿着呢。”

蒯钢拍拍肚子:“吃好了,我已经吃好了!”

“着什么急呀,”田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让通儿等着去呗,谁让他辈儿小呢!”

蒯祥责备他:“没你这样当爹的啊!”

蒯钢高呼:“伙计!算账!”

酒楼伙计走过来:“客官,连酒带菜,总共一两银子。”

蒯钢掏出一锭银子:“再给我弄上一只烧鸡,一钵羊肠子,五个油酥烧饼,一壶老酒。带走!银子你拿走,不必找了。”

“谢谢客官!客官稍候,小的给您打酒去。烧鸡、羊肠子、油酥烧饼马上就得!”伙计拿起银子,美滋滋地走开。

那张桌子边的三条汉子交头接耳悄声议论:“出手如此阔绰,兜里肯定有大子儿!”“得,就他们了!”

蒯祥、田铎、蒯钢走出酒楼。三条汉子也尾随了出来,远远地盯着他们。

田通仍在马车上等待。“这么快?”他问。

田铎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师爷怕你饿着。”

“饿坏了吧?快把吃的给他。”蒯祥吩咐蒯钢。

“烧鸡、羊肠子、油酥烧饼,还有酒!给!”蒯钢把吃的递给田通。

田通道:“谢谢师兄!谢谢师爷!”

“不用急,慢慢吃。”蒯祥道。

“上车吧,”田通把食物放在辕座边上。“时辰不早了,得赶路。东西我路上吃。”

“通儿真懂事,”蒯祥道。“拎得清轻重缓急。那就上车!”

三人钻进马车。

田通挥动马鞭:“驾!”马车向前驶去。

三条汉子望着远去的马车。

其中一个道:“你俩跟上他们,我去禀报二寨主!”

马车颠簸着行进。

马车里,田铎伸了个懒腰。“喝了几口酒,困了,俺得眯会儿。”说着,脑瓜一歪,枕在了车篷上。

蒯钢道:“先别急着打盹,我的好师兄。我刚才看见有三个人行迹十分可疑。”

蒯祥警惕起来:“可疑?你看见什么可疑之人了?”

“吃饭的时候就坐在咱们接壁儿,”蒯钢不愧是做锦衣卫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吃完饭咱们出来,他们也跟了出来,远远地望着。若是我没猜错,此刻他们正跟在马车后面呢!”

闻听此言田铎一激灵,困意全无:“是吗?俺瞅瞅!”他撩起帘布,向后张望。“果然有两个人跟在后边!”

蒯钢抓起绣春刀:“这把绣春刀还没舔过血。他们要是敢来,就让我的快刀开开荤吧!”

“人生地不熟的,别瞎斗气!保护好财宝要紧!”蒯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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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多事,他朝赶车的田通喊:“通儿,跑快些!”

田通:“是,师爷!坐稳了啊!驾!”

马车飞驰。

跑了一程,蒯祥道:“看看甩掉没有。”

蒯钢撩起帘布,向后张望。“没影了。”

田铎松了口气:“老天爷,吓得俺出了这一身白毛汗!”

红日西垂。

田通赶着马车在路上缓缓行走着。

蒯钢在车中紧紧地护着箱子。

田铎道:“必武,你老摁着它干啥?它又没长腿,跑不了!”

蒯钢道:“师兄有所不知,沧州地面上不干净,务必多加小心。”

“算你说了句对话,”蒯祥道。“小心无大错。”

蒯钢道:“爹,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找个地方歇了吧。我总觉着不太踏实。”

蒯祥撩起帘布,向外张望。“也好,爹记得前方十里处有一家不错的客栈,今晚就在那儿打歇吧。”

“行,听您的。”

田铎朝外喊:“通儿,再快些,十里后客栈打歇!”

田通:“知道了,驾!”

马车有节奏地颠动着。

天色渐晚,起了薄雾。透过蒙蒙的雾气,前方一侧是一片沼地,另一侧隐隐约约有一片阴森森的黑树林。四下里渺无人迹。

田通不由地紧张起来,他一抖缰绳,马车加快了速度。

突然,一支响箭呼啸着飞来,颤巍巍地钉在马车的梁柱上。田通一拉缰绳,辕马一声嘶鸣,站住了脚。

黑树林里蓦地杀出一伙人,拦住前方的去路。为首的大汉面如锅底,豹头环眼,黑虬髯,手中一口朴刀,舞得风车一般。

田通大惊,慌忙调转车头,往回跑,却发现后边的退路已被十几个强人切断,其中就有沧州城酒楼碰见的那几条汉子。

“不好!被响马困住了!”田通高喊。

蒯钢跳下马车,抽出腰刀,冲上前去,与黑脸汉子斗在一处。

众强人一拥而上,拽下田通,劫持了马车上的蒯祥和田铎。

蒯钢与黑脸汉子杀得正酣,身后传来父亲、师兄和田通被强人抓住时发出的惊慌喊叫。他想回身营救,稍一分神,黑脸汉子飞起一脚,蒯钢跌倒在地。一柄朴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几名喽啰一拥上前,将他绑了。

黑脸汉子吩咐:“看看车里有什么!”

两名喽啰钻进马车,抑制不住兴奋:“一箱珠宝!”

“我说今儿个左眼皮怎么总跳个不停呢,老天爷存心让咱发财啊!赶上车,带上人,回山寨!”黑脸汉子下令。

众响马押着被绑缚的蒯祥、田铎、蒯钢、田通,赶着马车,进了山。

天色越来越黑。

七拐八拐,一行人爬上一座山的山顶。此处有座寺院,寺门处的火把照亮匾额上的三个大字:青龙寺。

蒯祥心想,既然是沧州地界上的青龙寺,那么这座山便是马骝山了。出京的时候曾听说盐山县的马骝山响马了得,没想到今日竟撞个正着。好晦气!

巡山的小喽啰迎上前:“二寨主,回来啦?”

黑脸汉子道:“快快禀报大寨主和军师,就说我带货回来了!”

“喏!”小喽啰一溜烟跑去。

众喽啰将蒯祥、田铎、蒯钢、田铎押入庙内。

庙里已经没了僧人,佛殿改成了忠义堂。上方坐着两位首领,一个赤面长髯,貌似关公;一个白衣秀士,透着一股英气。

黑脸汉子抱拳:“大哥,军师,今日踩到狗屎运了!”他挥挥手。“把箱子抬上来!”

两名喽啰抬上宝箱。黑脸汉子打开箱盖。

上方的两个不由齐声惊呼。

黑脸汉子道:“探子在沧州城里就盯上了这伙人,见他们藏头露尾,行色匆匆,赶紧来报。于是我埋伏在道旁。不出所料,果然肥得流油!”

“弄清来历了吗?”红脸汉子问。

黑脸汉子掏出一块腰牌:“大哥你看这个!”

“锦衣卫!”红脸汉子惊呼。

黑脸汉子指指蒯钢:“从这个能打的小子身上搜出来的。锦衣卫无疑,还有这把绣春刀,”他举起蒯钢的绣春刀。“锦衣卫标配!”

红脸汉子做怒:“朝廷鹰犬!还等什么?全都推出去砍了!”

刀斧手拽住蒯祥等四人,连推带搡地往外带。

蒯祥长叹:“可怜我蒯祥等今日竟交代在了此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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