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屋里面哭喊声震耳欲聋，屋外面躺着冰冷的孩子，小妹扶着墙强撑着自己的躯体。那一刻她像是回到了父母辞世的场景，明明是夏天，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刺骨的寒冷。她强撑着自己，来到了众人面前，一并谢过了所有人，并强烈恳求了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一定帮忙把孩子的后事料理好。前面说完，后面她就让丽丽去报丧，给立富、立强、王江湖，给所有人报丧。让左盈盈去拿来了她带来的包裹，翻出了一套男孩的衣服，烧了热水，两人一起给那孩子擦拭身体、换上新衣服，好上路。

明明来之前才给自家的几个孩子洗过澡，可现在潘晓妹却变得笨拙了起来，好不容易两人才将孩子的遗容整理好。小妹又从包里拿出了立富给孩子们挑的礼物，从里面挑了一个木头做的小汽车放在了那孩子的手上，有折了些钱放在另一个手上，这些事做完之后，两人都摊在了那里，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

潘文莉此时也被扶着走了出来，只是看到那孩子的那一刻她就又绷不住的哭了，瘫坐在了男孩的遗体旁，两个女儿看妈妈这样，也不知不觉的跟在一旁，小手还忍不住的要去拉上面躺着的人儿，好像这样一家人才算齐全。其他人都忍着让自己不去看那边，怕眼泪又不自觉的落了下来。小妹接过了立强家的小儿子抱在了怀里，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暖和一点，那孩子那天也乖的出奇，不哭不闹的。小妹拉着左盈盈的手，对她说道：“盈盈啊，明天还得辛苦你，一大早就得带着磊磊这孩子去请土工。记得到时候你要带孩子磕头，不然请不来的，这事本来该下人（下一辈的人，就是指子女）去请，但他还是个孩子，立富又不在家，我外嫁了，这事只能让他这个弟弟来办了。”

“放心吧，我一定把人请来。”盈盈擦着眼泪，点着头应道。

“唉，好的，好的。。。”小妹出神的应着，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这事还不能空手，我得去买烟。”

小妹说着将孩子交给了对方，然后失魂的跑去忙东忙西了，路上碰到了刚给上海那边报完丧的丽丽，姐妹两一个对视之后就又相拥而泣，哭的稀里哗啦的。上次家里办丧的情况还历历在目，这日子好不容易好了点，居然。。。肝肠寸断之后，日子还得照过，后事还得照办。

历经一天一夜，立富终于赶回来了，失魂落魄的，是被哥几个搀回来的。路上的他好歹还能靠扶着自己走路，可到了村口的立富人彻底瘫软了，脚上怎么努力也踩不了步子，被他们或背、或抗、或架的弄到了屋子里。屋子正中央就躺着孩子，几个人再也绷不住了，立富直接嚎着嗓子哭喊了起来，另外的几个大男人也抹着眼泪、低着头哭了起来。

人都回来了，又是夏天，又是孩子，丧仪很快就办完了，一切从简，吹吹打打之后，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唱没了，所有的生活痕迹都烧光了，小孩子连个相片都没有，都没了，像这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只是这孩子在每个人心底留下的痕迹不知道要花多久多久才能真的消逝。。。

明明生活越过越好了，但此刻姐弟几人都觉得面前的日子变得灰暗了起来，连好好的喘口气都觉得憋的慌。从事发到现在，除了左盈盈因为家离的近，每天带着孩子回家睡，其他的几个人都守在这里，王江湖和钱文辉更是连包袱都卸在了这里。既然事情也算告一个段落了，他们也该回了。立富忙完了一切之后，现下已经喝的烂醉了，小妹等人临走之前一再嘱咐立强夫妻俩一定要好好看着这边，有情况随时联系。

小妹和王江湖回家的路上想到了几个女儿心里也算心怀安慰，至于几个女儿这段时间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他们倒不是很担心，走之前小妹跟房钱大妈和小奶奶都打过招呼了，再说她们也会照顾自己，这种事情大人都不希望孩子知道和参与，丽丽家的几个孩子也没通知接来，只有立强家的去了，还是因为离的近。

回到家的潘晓妹和王江湖很意外的看到老太太坐在自己的家里，听着她责备的口气和旁边小奶奶的口述，老太太从小妹走的当天就在这看着孩子了。骂完了人，要他们俩多关心关心孩子之后，老太太就拄着小脚走了，在听到他们回答小奶奶说那孩子是落水死的时候，老太太明显顿了一下，没站稳。

许是小妹娘家的事儿太吓人，几个小姑娘自己说了老五之前掉茅坑里的事儿，本以为会被责备，结果夫妻俩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抱着几个孩子偷偷的抹眼泪，然后再三叮嘱她们千万不要去井边、塘边，上厕所也要结伴，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危险躲远点。

立富天天在家买醉，夫妻俩动不动还会吵嘴，他嫌她没带好孩子，她嫌他不着家，没完没了的。上海那边工程又紧，小妹就提议带立富出去，让两人分开冷静冷静。临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嘱咐了自家的孩子，一定要远离水。立富倒是一句话没说，只是把身上带回来的钱全都找了出来，一百的、一毛一分的，能找到的都翻了出来，摆在桌子上给妻子，然后像是请求、像是命令一样的说着：“钱都在这里，不要再去田里了，你就在家好好看孩子，钱我去挣，你看好孩子，缺什么就去买，我求你了，看好孩子。。。”

“我现在只种了点小菜，你一年到头都可能不回家，我。。。”潘文莉低着头抽泣的解释着。

“买！买！买！买！我给你钱，钱。。。去买。。。”立富不听，拿着桌上的钱递过去，激动的说着，最后瘫坐在那里哭，过了一会儿又说道：“钱，我挣，挣了就想办法给家里寄过来，你去买，去买。。。”

立富最后是被架走的，比回来的时候好些，他们这些外出务工的人基本上都是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出门都还挺轻松的，几个人架一个立富还是很容易的。他们都走后，丽丽和左盈盈每天会轮番的去立富家看看，帮个忙或着坐一会儿，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