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就在潘晓妹将几个孩子送回回了家，自己一个人要走的时候，老二王秋月站了出来，她说她想要和大姐一样，出去挣钱，出去刷油漆，她不要再读书了。潘晓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差点坍塌了，她的自信被女儿的话一点点的瓦解着，她的心很痛很痛。满眼的失望和心底的不甘让她差一点丧失了理智，她拿着扫把就开始胡乱的往孩子身上打去，像是着了魔一样的想要把孩子的胡言乱语全部打散。扫帚打烂了就去路旁的树上攀下一根根的树枝，一路走一路打。老二不像老大那样杵在那里任你打，哭都不哭一声，她会跑，边哭边跑，一路上“嗷嗷的”嚎叫着，既是害怕又是希望旁边能有个人能站出来，站出来劝劝她妈妈。可那个年代，打孩子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啊，何况一看小妹那个脸色就知道这孩子应该是闯祸闯大了。

本来还只是漫无目的的跑着，看着路上那些大人“幸灾乐祸”、“看戏”的嘴脸，王秋月顿时感觉自己没救了，今天估计要被她妈打死了，真的要打死了。跑着跑着，不知怎的，王秋月就跑上了那条通往学校的道路，潘晓妹见状也就像猫逮老鼠那样将她往学校那里逼。

到了学校，王秋月死活都不肯进去，哭的狠了、跑的累了，她便哭诉着，鼻涕口水一口连的在那哭诉着：“大姐不也不念了吗，我也不想念了！我就想和你们一起，我也要去上海，我也可以刷油漆，我也能挣钱！我不要读书了，我成绩还没大姐好呢，你逼着我读干嘛，她都读不下去了，我能读的下去吗？我不想在老家呆着，我不想天天再和村里那些孩子一起打架了，我不想再护着那几个小的了，我累了，我想要去上海！我也要穿漂亮的衣服和鞋子，我也想天天能吃到好吃的，我想要天天和你们呆在一起！我喜欢吃蛋糕，我喜欢冰淇淋，我喜欢吃肉；我想要留长发、穿裙子，我想要和城里的那些女孩一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顶着个男孩头，不管多热多难受都要穿着长衣长裤，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我是女孩子！女孩子就应该漂漂亮亮的！”

明明是一头的短发，明明哭的稀里哗啦的，她却使劲的用手扒拉着那挡在额前的碎发，用那沾满灰尘的双手一点一点的收拾着自己，倔强的抬起头，努力的将自己的脸收拾出来，展示在小妹的面前，一边弄一边说着：“你看，你看，妈，你看，看清楚，我很漂亮，我很漂亮。你看我的眼睛，多大多漂亮，睫毛还俏，虽然我的脸长得没有大姐，没有班里的小惠长得好看，也不是瓜子脸，但我真的不丑，我很漂亮。所有人都说我很漂亮，又灵动，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虽然我没有小惠那样的长发，我的衣服又大都是捡的姐姐穿剩下的，可我打扮打扮不丑的。我也想要留长头发，我也想要那些漂亮又合身的衣服。我脑袋笨，我读不好那些书，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我的成绩连大姐都不如，你为什么还要我去念？”

“书读不好就再努力去读，衣服我给你买，你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但是书你必须读！你不是想去上海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读书，我是不会带你去上海的，你就是不念了，我也不会带你去的，你就在家里，在家里带妹妹，不光如此，洗衣烧饭的事儿也由你干，我不会花钱再请人照顾你们，家里所有的活儿都由你来干，都由你来！”潘晓妹听着女儿的话语，虽然心里很痛，但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更明白读书的重要性，相貌再好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知识和能力才是真正能伴人一生的。想年轻的时候，二八年华那会儿，谁又不是明艳动人，谁又不是千娇百媚。她也不想想，她们姊妹几个长得好看，因的什么，还不是遗传。

看那孩子面如死灰一样的瘫坐在那里，潘晓妹也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说道：“你可以。。。你头发可以稍微留长一点，留那种学生头，再买点发卡，把前面的头发夹起来，也好看，以前女孩的学生头就是那样的，可再留长就不行了，太招人了。你说的那个小惠我知道，她很漂亮，她妈以前更漂亮，可漂亮的人是非多。你们俩差不多大，有她在前面挡着，你不觉得，可女孩太招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她天天还有爸爸妈妈接送，你没有，你们都没有，所以啊，我只能从你们一上学开始就将你们头发都剪了，一来是方便你们小孩子自己洗头，二来也算是保护你们。这些，你长大一点会明白的，现在不懂就不懂吧，要怨就怨吧。但是不管怎样，书一定要念，必须念！知道吗？只要你们好好读书，你们不管要什么，妈妈都想办法给你们买来。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读。。。”

这件事就这样暂时的搁浅了，谁也不知道王秋月这时小脑袋瓜子里的弯弯绕绕有没有解开，谁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犯，但好在她还是乖乖的每天背着书包去读书了。本来自王冬儿辍学后，上学路途中形单影只的她也迎来了老三王夏竹的陪伴。93年的下半年，王秋月读初二，12岁的王夏竹正好升初一，10岁的老四王春桃也已经读四年级了，刚7岁的老小王灵灵正好开始上小学。每天，爱美的王秋月身边跟着假小子王夏竹，夏竹个子高，还没发育的她清瘦高挑，顶着郭富城的发型，跟个男孩子一样，走在蓄起短发的王秋月旁边，常引的人议论侧目。而上小学的队伍里，老四王春桃不再是那个受保护的对象，而是一天天的护着老小王灵灵，拉着她上学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