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立富的事情暂时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至少就目前的情形大家都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了。到了八月底，孩子们也陆陆续续的被送回了老家，立富的两个女儿最后还是去了外婆家，这是潘文莉兄妹一起商议的结果。

潘晓妹在将几个孩子送回去的路上还顺道去看了眼王秋月，问了她还要不要回去继续读书，可打扮的愈发洋气的王秋月说什么也不愿意，倒是王慧的舅舅说话一直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么话想对潘晓妹讲，但又不知该怎么讲，愁云满面的。小妹一心想着女儿们的事儿，心里还惦记着回老家还得去趟立富的亲家那儿，一时间也没管那么多，只是像平常一样多多嘱咐了几番。

开学后，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原本该有的样子，没什么不同，该上学的上学，该打工的打工，该赚钱的赚钱，只是王慧的舅舅每天总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他们这些街头卖唱的本来一天到晚就是到处找些有人流量的地方唱唱，赚多赚少全看天意。但夏天的时候，他手底下带着的另外两个女孩和路上其他一些卖场女孩聊天的时候听说了个好去处，不用风吹日晒的，钱赚的还多，她们就跟着人去了。那些地方其实指的就是酒吧和ktv，说起来要是有本事在那里只是唱唱歌倒也是个好去处，可那里混混太多，仗着钱恣意妄为的，很是看不起人，还喜欢作践人，这些小姑娘去了跟狼入虎口没什么区别，所以哪怕舅舅一直知道这些去处，也从没想过带着孩子们过去。他顶多也就是夏天的时候带着孩子们晚上在夜市上四处逛逛。可自从那两个女孩被人带出去唱了几晚被他喊回来了之后，他这里就是被人盯住了一样，他心里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他特意带着孩子们去了人比较多的夜市，就在他们开始摆摊唱了没多久，舅舅就又看到了那几个这些天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几个人，染着黄毛，穿个紧身衣，张牙舞爪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舅舅惶惶不安的想着各种可能，可眼瞅着那几个人的眼神总是在面容姣好的小惠和秋月身上打转的时候，他不知哪来的勇气靠了过去，他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可当他靠近了之后，听到了那些人嘴里的污言秽语时，他一时慌了神没站稳，想扶一下桌子，可那桌子本就是临时搭建的一点也不稳当，他不光摔了，还打翻了桌子，酒水洒了一地。那几个小年轻见状不由分说的就要打他，被那边正在卖唱的两人高声制止了。看到姐妹两过来，这几个人的眼里瞬间放出了异样的光芒，言语轻佻，还想要动手动脚的。好在当时人多，被制止了，特别是人群里的一位老大哥更是直接放倒了那几个混混，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可这件事的发生更加刺激了最近一直惶惶不安的舅舅，特别是后来当另外两个去过酒吧卖唱的女孩带着一位自称是xx公司的人想来请王慧她们去驻场的时候，舅舅直接决定了要趁现在好好的带她们回家，自己则去踏踏实实的打工。舅舅先是给小妹去了电话，将前因后果和自己的担心老老实实的告诉了小妹，同时也想请小妹过来将秋月带走。小妹和王江湖连夜去了那里，他们言辞恳切的希望秋月能回去继续读书，可是秋月不愿意，她向往城里，不愿再回尘土飞扬的农村。小妹和王江湖想了一晚上，看着才16岁的二女儿，除了跟着他们打工什么也干不了，又想着她倔强的说着不愿意去刷油漆的样子，他们头都大了，最后想着还是把她送回老家，让她在老家当家磨磨性子，也许到时候想通了也说不定。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决绝，王江湖和潘晓妹连送都没送她，偷偷嘱咐完舅舅一定要好好的帮他们把孩子好好的送回去之后，他俩直接板着脸走了。

家里的三个小的从上海回来之后还是日复一日的过着原先的日子。那时候家里面的老房子都很集中，这就导致晾晒的地方特别的少，都是烧土灶、大锅饭，为了省柴火，那个时候还有人会在房顶上晒牛粪、晒红薯渣、晒农作物的杆子当柴烧，农忙了更会晒菜籽、晒稻、晒黄豆。。。那年王江湖自己重建房子的时候，厨房那处的房顶为了方便，特地做的平顶。他们不在家，怕孩子们爬上去危险，更是连家里的梯子都藏起来了，那块平顶也就成了周围几家的绝佳晾晒场地，搭个梯子就能上。几个孩子们在家自是不会去说些什么，王江湖和潘晓妹就算知道了为了孩子也不会去说什么，顶多孩子的几个婶妈为了自己方便会去同人说上几嘴，说起来都是小事也没什么。

入秋时断断续续下了些小雨，房顶上不知谁家晒的东西也早就被抢收回家了，倒是梯子就这么放在了那里。放学回来的大孩子贪玩的爬了上去，恰巧看到了火红的晚霞还有天上折射的彩虹，兴奋的大喊着，吸引了不少孩子们。看着许多孩子们都上去了，王夏竹自然也上去了，11的王春桃也颤颤巍巍的跟了上去，只留最小的王灵灵在下面哭，好在最后被两个好心的大哥哥抱了上去。王家老屋后面地势较高，还有几户人家，为了方便特意修了条能走人的小路。那条路有王家老屋的窗沿高，房顶离地也有一米多，所以很多大点孩子都能从那直接跳走，省的一节一节的下那靠在墙上的木梯了。

到了饭点，村里一处处的呼喊声将许多孩子都喊回了家，喊着喊着，人就空了，只剩三姐妹还在那里看着夕阳。等她们饿了想到要吃饭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发现梯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搬走了，靠在了旁边的大树上。王夏竹还好，跟那些男孩子一起皮惯了，一跳就下去了，两个小的就不行了，看姐姐跳下去了之后就站在边边沿子上开始哭。夏竹一边哄着妹妹们，一边去搬旁边的梯子，可梯子太重，结结实实都是一根根木头做的，一个女孩子根本搬不动。

两个小的在上面撕心裂肺的哭，夏竹也是急得不行，大喊着让她们站着不要动。这样子的哭喊声在农村时常发生，根本惊动不了那些大人，倒是旁边的小孩们听到之后会感到好奇，但能在饭桌上从大人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孩子实在太少。哭喊声持续到最后也只是引来了旁边一位绰号铁锹的孩子，跟夏竹差不多大，也经常喜欢跟王家的几个姑娘一起玩，但这孩子说话办事总是一副欠收拾的样子，所以也没少挨揍。这不前几天，还因为嘴欠被夏竹狠狠收拾了一顿。现下，他那欠收拾的本性又发挥了出来，一手撑在树上，洋洋得意的对着夏竹说道：“怎么样？要帮忙不？求我啊。”

“要帮忙就快点，没看到上面在哭啊。”夏竹心急的说道。

“不，你求我，好好求我。”铁锹甩着头、嘟着嘴说道。

“她们还小，万一出事会摔下来的！算我求你了！”夏竹急吼吼的说道。

“不会的，那么大了还不知道危险啊，倒是你一点诚意都没有。”铁锹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将按住了梯子，结果那手被夏竹一口咬了上去，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他生气的看着夏竹，可打又打不过，直接调转枪头去了屋子后面，开始大喊着让上面那两个跳下来。夏竹一听到这里，吓得赶紧跑了过去追着他打，嘴里还说着：“她们还小！你要摔死她们啊！”

“小什么啊，能跑能跳的，又不是怀里抱的奶娃娃，还怕摔坏了不成。让她们练练，跳一次以后就会跳了。”油盐不进的铁锹从刚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固执己见，“我们不都这么过来的吗？练练就好了。”

夏竹不理他，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上面的两个妹妹不要跳，自己则又去跟那个大梯子较量去了。终于她找到了方法，将自己卡在木梯中间，用瘦弱的肩膀去抗，然后一点一点的往墙边去挪。可不等她这里挪过去，那边铁锹竟哄得了春桃的信任，在他的循循善诱下，她竟真的要往下跳，而铁锹则在下面伸着手试图去接。可春桃虽说瘦弱，但好歹也是11岁的孩子了，巨大的冲击下，两人双双倒地，春桃的小腿更是扎到了地上的一个玻璃瓶渣，瞬间鲜血淋淋，哭喊声震耳欲聋。下面的春桃疼的直哭，上面的王灵灵看到姐姐流血吓得直发抖，哭声更大了，春桃身下压着的铁锹也慌了，一个劲的想要哄春桃，可一张嘴自己也哭了，那边用小小的身体支撑着巨大的木梯的夏竹急的也开始跟着哭。好在农村那时候的大孩子们总是喜欢端着碗到处跑，东家吃点这个西家夹点那个，这下在外面到处乱晃的人正好寻着声音找了过来，解救了这一帮子小孩，还用手里的饭菜将楼上那个吓坏了的王灵灵哄着抱了下来。

春桃被几个大男孩抱着送去了卫生所，她的小腿里扎了一个玻璃片，伤的挺深，哪怕治好了之后也留下了疤。铁锹瑟瑟发抖的回了家，一顿棍子是少不了的，知道春桃的腿伤的那么重之后，他自觉的担起了护送她上下学的事儿，就这样硬生生的背了她一个星期。这次事情之后，他也变的沉稳了点，做事也不再那么的不着调了。

王秋月回来的时候正好王春桃的腿才伤了没两天，遮掩也遮掩不过去。这可气坏了王秋月，直接找了根棍子就去了铁锹家，不管铁锹妈怎么生拉硬拽、哭喊求情，她硬是结结实实的揍了他一顿。完事之后，她还跑去村口那里对着所有的孩子大喊道：“我王二姐回来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谁敢欺负我妹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完还咬着牙，废了老鼻子劲把手上的那根棍子给弄断了。做完这些事，她又回去将老三狠狠的教育了一顿，可老三夏竹也很委屈啊，家里就她一个大孩子，两个小的，一个还太小，一个又从小身体不好，不是要顾这个就是要顾那个，队伍实在不好带啊。

那时候学校是没有食堂的，小学还好，只要中午跑一趟回去吃个午餐就好了；初中还有个早读，早上天不亮就要去，7点左右回来吃个早饭又要跑一趟，有些不愿意来回跑着折腾的孩子就会从家里带些东西过去垫垫肚子，等中午再回来吃个中饭。

王秋月回来之后除了每天带着借来的相机，拉着王慧满村找地方拍照外，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事儿，便主动揽起了给妹妹做早饭的事儿，也省的房前大妈一大早跑来跑去的，有时候还误了时间。这本是好事，但王秋月在外面这段时间早就养成了晚起的习惯，搞的两个小的经常还要提前起来喊她。有一天，王秋月迷迷瞪瞪的被妹妹们喊起来做早饭，闭着眼睛做好了就让她们俩吃。这两个孩子从小不管日子再苦，她两吃的饭菜也一直都是新鲜的，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所以她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天姐姐用剩饭煮的粥闻起来会有一股味道，更想不通为什么捏着鼻子喝下去之后，嘴巴里还会往外冒着白沫，只想着应该是二姐厨艺不精的原因。

早上的时间紧迫，也来不及让人细想，老四咕噜噜的顺着嘴将粥倒了下去之后，就开始哄妹妹。最小的王灵灵在喝了一口粥之后就摇着头说难喝，不想喝，最后还是被老四王春桃连哄带吓唬的全喝了下去。这事儿直到房前大妈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才被发现了，她闻着锅里发臭的粥慌忙的打开了橱柜，看着那里面剩下的那碗好好的大米饭后悔不已，连忙喊来了还躺在床上的王秋月。原来昨晚的时候，房前大妈特意跟她交待过了，橱柜里有一碗好的和一碗坏的米饭，好的是留给她早上给妹妹做早餐的，还有一个是坏的是让她今天一早给她大娘家送过去，喂猪的。好在最后两个小的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拉了两天肚子。但从此以后，三个妹妹对于王秋月烧的饭菜都留了一个心眼子，别人不动筷子之前，她们绝对不先吃，早饭也会想办法找人闻过了以后才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