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打麻将的风潮在上海愈演愈烈，不光是之前那些在谈生意时要打打牌，现在就连普通的情感交流也离不开麻将。每次，当三两个人一碰头，聊天喝酒之外，总归到最后都是要在牌桌上切磋交流一番的，“三缺一”这一句就跟有魔力一样，这三个字一出马，甚至不需要其他的言语就能勾来一位远在他方的故友。

随着科技的发展，手搓麻将已经满足不了日益增长的社会需求了，自动麻将机的出现正好迎合了牌友们的需求，每次打完牌将麻将顺势推到机子里，就会得到一副提前洗好的另一幅牌，让人们就这样可以一直继续打下去，既快速又省力，很快就得到了所有牌友们的一致追捧。但那时候一台麻将机的价格可并不便宜，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负担的起的，所以随之便有一个行业随着麻将机的发展而进入大家的视野——棋牌室。

最开始开棋牌室的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居多，他们要么有房子有地方，要么就是有钱有闲，开个棋牌室正好打发打发时间，偶尔还能打打牌，过过手瘾。一开始，去棋牌室打牌的人也没那么多，普通人有个什么情节、爱好的也都是打个古法麻将，手搓为主。小妹和立富、立强几人去棋牌室主要为的也是谈生意，一般跟朋友或是老乡打麻将还是图个热闹，在家手搓就行了。一个是为了生活，一个是为了联络感情，本质上区分的也很开。

可今年开始不知怎么了，棋牌室的小房间（类似于包房）不管有没有人，他们都进不去，不光如此，同样是10块一个人的台位费，上海人有水有零食，外地人连杯开水还得开口讨要一番。立富倒是无所谓，与他而言，谈生意早就去会所一类的地方了，棋牌室反而成了他和人联络感情的地方。立强这两年也没什么工厂的活儿，主要还是靠的做家装，偶尔跟着立富去去会所，碰碰运气，打牌也就在所难免。但潘晓妹和王江湖不一样，他们一路靠的就是家装，棋牌室这样无异于断她的财路。没法子，她便和王江湖两人商量着将一楼改造一下，做个隔断，以楼梯为界，前面居家，后面的地方连带小房间全都用墙体隔断做成棋牌室。

本来大家对这事儿都还有点拿不定主意，一是因为那时候工人工资不高，虽说这几年涨了不少，但也就一天八十块到一百块之间，还属于做一天有一天那种，万一接不上活儿，那就得做好无收入纯支出的准备。虽然那时候也有不少工人为了好奇或是纯粹想小资一下，体验一把自动麻将机的快乐；但纯靠这些能不能支撑整个棋牌室的正常运作，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个疑问也挂在了所有人的脑子里。其次，开棋牌室主要还是为了打探消息做生意用的，外地人开的棋牌室能不能吸引来本地人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那时候，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开始比较微妙，凭买房在上海落户的政策双方彼此还能接受，可紧接着，随着一部分人率先打破地域壁垒开始娶外地媳妇之后，大家发现原来靠结婚就能轻松获得上海户口。很多人开始凭借这点想方设法的落户，一时间上海结婚、离婚的事儿频发，迁入上海户口也随之增加。这些人里大多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拿钱办事而已，但也有人想着，反正婚都结了，要是离了还得想办法自己去挣钱买房，不如就这样将就着过得了。这种事情要只是简单的交易关系倒也好办，可要是碰上了这种不讲契约精神的合作方，那么自然矛盾也就出来了，有些人愿意，有些人可不这么想。

上海居民本来就可以划分为上海人，上海本地人，这两年随着时代的发展又来了一个新上海人的概念也就算了，这下子发现靠结婚、离婚就能获得上海户口，那么自然很多人就不愿意了，一时间各种矛盾激化。（上海人是指首先拥有上海户籍，出生地是sh市中心，祖辈是在上海1843年开埠后移民到上海的人。上海本地人，是指祖祖辈辈都住在上海的原住民，但这一部分人一般生活在郊区和农村。上海人和上海本地人讲的上海话也略有不同，上海人讲的普通话相较而言比较接近普通话，更好理解和听懂。新上海人一般是指改革开放以后，在上海常年工作、定居生活，并取得上海户籍的人外地人，这类人要么是有钱要么是各界精英。）那段时间不光所有的外地人不受人待见，就连那些靠做替人假结婚来获得上海户口的一些本地人也不受人待见。

上海有位顾氏父子就是做这个生意的。那天下午他刚替人办好过户手续便来到了棋牌室里，想着打两牌小麻将放松放松，也花不了几个钱。可去了之后发现没人愿意陪他打，哪怕明摆着三缺一的台面也不和他玩。棋牌室的老板娘也没办法，只能劝着他说：“要不你跟他们玩玩，他们也在那等了好长时间了。”

“他们外地人打的都是大麻将，我就想玩个五块、十块的小麻将，过过瘾就好了，我的钱还是要存起来治病用的。”老顾在那为难的说着。

“你放心好嘞，他们什么都会，你想打什么他们都能陪你打，大小无所谓的，你什么情况我知道，你放心，他们也能理解，你陪他们说说话，聊聊天就行。”老板娘边说就边带着老顾来了那三人那处，简单的沟通之后，几人便围坐在一个桌子那陪老顾打起了麻将。

这个点泡在棋牌室的外地人，基本上都是手里没什么活，又不肯一点点去扫楼、想办法找生意的包工头，还有些是已经打麻将打的上瘾的夜班族或是自由职业。他们和所有人都能聚在一起打打牌，还能保证一定的良好氛围，很快老顾就被他们带动的非常开心。

老顾也是个可怜人，他老婆早年因病过世了，家里的钱本就不多，先后又经历了老婆和两个老人因病去世的事儿，家里的钱都差不多花了，拆迁的款项也慢慢的被掏的差不多了。好在还分了两套房子，之前村集体村集体企业改制为私有制企业时又分了一些，他那份虽然不多但也凑合。只可惜他唯一的儿子也有病，是癫痫，去年开始发作到现在一直在吃药维持，他儿子也因为这个病没学上了，整天躲在家里，只能靠老顾赚钱养着。说起来，老顾这次忙前忙后的帮人落户也是为了给孩子治病。那时候看新闻和报纸，他知道这个病能治，只是要去大医院开刀，打那起他就开始各种筹钱了。也有人开玩笑说让老顾卖房子，可他手里的房子还是集体户，卖不上价，他也说了就算房子转户能卖了他也得先留着，等到他干不动了，或者是不在了，留给儿子，让他卖一套好养活自己，另一套就留着给孩子住。

那时候癫痫主要在大众认知里还是停留在“羊角风”或“羊癫风”的概念里，普遍认为是精神类的疯病，并不知道这个能治也不知道这个其实是属于神经内科疾病，所以小顾从发病之后除了老顾和医生所有人都将他当个疯子看待，小顾也因此不怎么出门，不敢社交，老顾也长因为这个被人欺负，被人排挤。（癫痫是大脑神经元突发性异常放电，导致短暂的大脑功能障碍的一种慢性疾病。由于异常放电的起始部位和传递方式的不同，癫痫发作的临床表现复杂多样，可表现为发作性运动、感觉、自主神经、意识及精神障碍。引起癫痫的病因多种多样。癫痫患者经过正规的抗癫痫药物治疗，约70%的患者其发作是可以得到控制的，其中50%～60%的患者经2～5年的治疗可以痊愈，患者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地工作和生活。）

牌打的好好的，快要结束回家吃饭的时候，棋牌室里来了一个人，那人名为“七子”，因为常年喝酒打牌，还没个稳定工作，所以今年他老婆跟他离了婚，带孩子回了娘家，因此他酒喝的更多了，脾气也跟着变差了，动不动跟人发生矛盾。

这会儿他看到老顾和三个外地人在那里打牌，还全程乐呵呵的，那笑容灿烂的直晃他的眼。加上刚刚又多喝了两杯，借着酒劲，他便坐到了老顾旁边，一只手臂顺势搭上了老顾的肩膀，吓了老顾一跳。七子一直在挑拨着一桌人的关系，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的原则，老顾一个劲的赔着笑脸，其他三人也选择息事宁人，碰上对方说的有些过分的话语也直接打着哈哈的选择性带过。可这样和谐的氛围不断的刺激着七子，使得他的行为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他开始奚落众人，特别是老顾，知根知底的，他恶言恶语的用他儿子来攻击他，其他三人看不过去，便嘴里说着“散了散了，回家吃饭了。”不光这桌人打算散了，其他桌看着时间也都在推着牌，打算走人。一位不知情的牌友，嘴里嘟囔了一句：“回家吃饭咯，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呢。”

一句话，像是激怒了七子一样，他直接站在了门口拿了个椅子堵在那说道：“谁说的？谁说的？你们是不是都在笑话我，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所有人都在说着没有没有，让他不要发神经，赶紧让开，大家都等着回家吃饭呢，老板娘也出来劝他。可能是那句话含上海话的成分比较小，七子首先盯住的就是那三个外地人，可他们极力否认，七子还在那撒着酒疯，那三人里的一位年轻点的就回了一句：“就算讲了又怎么样呢？你没老婆还不带别人有老婆啊？”

“就是啊！”一些不明就理的人就开始跟着起哄，老板娘看情况不对便开始解释，也希望大家都冷静点，让事情赶紧平息。可知道真相之后，又有个声音在那边响起来说道：“哎呦，原来是老婆跟人跑了啊，怪不得气性这么大。”

此话一处，七子直接暴怒，开始攻击这里的所有人。也就是这时，见情况不对的老顾就想找机会溜了，忙在那求饶说道：“七子啊，你知道我的，我要回家，我还有儿子要顾，你行行好，让我先回家吧。”

这里的事情很快就引起了围观，有人希望事件平息，就有人想着多看会热闹。在场外人的不断刺激下，七子的动作幅度变得更加夸张，很快随着他的动作就有人不断的被飞出去的麻将或烟灰缸砸中。这不，之前陪老顾打麻将中的一个外地人就被砸中了，立马就暴怒了，冲上去要跟七子打架。就在这时，站在七子旁白的老顾赶紧拉架，劝着两人要以和为贵。可他的这一举动像是阻碍了场外的某些人继续看热闹了一样，开始有人在那喊着：“七子，别理这老家伙，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用他那神经病的傻儿子给别人办户口，一会结婚一会离婚的，压根不是什么好人。”

七子在不断的刺激下，直接暴走了，直接将老顾的头按着，砸在了麻将桌上，顺带着还踩了一脚，直接冲过去和对面那个刚刚顶撞他的外地人打了起来。现场一片混乱，老顾刚刚的头正好磕到了桌角，现下正捂着流血的伤口往旁边挪呢。但七子接下来的话彻底将他惹怒了，他也拿起了东西开始加入乱斗。

老顾的儿子小顾最近因为假结婚的事儿，出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只要带着帽子、低着头，将自己默默隐藏起来不让人认出来，那么他还是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在外行走。这天中午办完户口，他还饶有兴致的去旁边的公园里玩了一会儿，就那么坐着看着人来人往，也是一种享受。等到了事件，他便武装好自己往老顾常去的那家棋牌室找他，可一到地方便发现里面出事了。

棋牌室里一团乱，有的人乘乱逃了出来，有的人缩在了角落里，还有人不断的在那喊着：“打人啦，打人啦，救命啊！”

小顾站在外面不断的张望着，想要找到自己父亲。就在这时旁边有人认出了他，跟他说老顾被人打了，伤的头，不知道怎样了。小顾听完赶紧冲了进去，大声的喊着爸爸，结果被飞来的人影砸到了，一看是老顾，他也就莫名其妙的跟着卷入了进去。焦急的他赶紧拿起了已经被拆了的椅子腿敲着桌子，大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谁在打我爸我跟谁拼命，我可是有病的！”这一喊叫醒了愤怒的老顾，他赶紧的站起来对儿子挥手，只是现在的小顾情绪有些激动，又加上老顾满脸是血的样子也惊到了他，他直接倒在了地上开始抽搐。这时，接到举报的警察也赶了过来，穿过了围观的人群跑了进来。。。

可到最后，这件事传着传着，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那几个外地人先动的手，棋牌室里的人本来还想着帮忙解释解释的，可后来发现解释没用也就随它去了。慢慢的，去棋牌室里打牌的人就跟加明显的按地域划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