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生入长安,死归泰山,1章 苟富贵
一月的海边,海水波涛起伏,一群被毛黑猪散布在沙滩上,嘴巴嚼动。藏在沙下的蚌蜊,被海水冲上岸的鱼虾,海草,找寻着一切可吃的东西。
远离海边,是座不高的山峰,漫山焜黄,唯山脚处有片竹林长青。
竹叶婆娑,一人在砍斫竹子。
砍下竹身,于中劈开,削成长短厚薄均匀的竹条。男人有条不紊,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做熟了此事。
等做完这一切,便抱着竹条置于火上,烤出汗青,以备做成简册。
男人神情专注,握着竹条的手匀速翻动,对凄冷的寒风充耳不闻,眼中唯有在火焰炙烤下,慢慢沁出汗珠,颜色由翠绿转为棕黄的竹简。
突然,一股肉香随风飘入鼻中。
男人疑惑,在这寒冷的海边,除了他在制作竹简,不会有人来,怎会有烤肉味道?
男人起身张望,恰好瞧到海边的豚群一哄而散,奔向四面,被人在背后笑他是个书痴,当作笑谈传来传去。惹得妻子难堪,劝他挑柴时不要嘴里念个不停,让人当笑柄。
男人也不在意,每日依然如是。
这日,男人挑着柴,于途中放声高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周围之人指指点点,更有孩童跟在身后,蹦蹦跳跳,鸭嘴学舌。
“朱翁子,朱翁子,身上破如蓑,砍柴不忘歌,身上破如蓑,砍柴不忘歌”
妻子难堪,感到羞愧,愤恨道:“汝若是再这般,我便与你和离。”
男人笑着宽慰道:“吾妻有所不知,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你苦了如此久,待我取富贵还报于你。”
不提还好,一提其妻更怒:“像你这般,终会饿死沟中,何能富贵!”
男人欲再说,其妻已埋头赶路,将他远远落在后面,路人的私语如影随从,让人逃无可逃。
男人一晒,复歌道:
“朱翁子,朱翁子,凄苦无依,背地乡离,不取富贵,何以生为?”
“朱翁子,朱翁子,腹中无食,身上无衣,不取富贵,何以生为?”
“朱翁子,朱翁子,妻欲和离,众人笑啼,不取富贵,何以生为?”
昔日渔父渡子胥,今有何人渡翁子。
......
“主君,前方就是洛阳了。”两骑飞奔中,杨延寿出声提醒。
洛阳,杨延寿犹记得这是主君向梁王辞行话语中,乡关所在,父母所葬之地。
杨玉颔首,马势不停,看样子并无打算停留。
但禁不住还是微微走神,目光往远处山中望去,愁绪不禁涌上心头。
“主君,仆有一事不解。”杨延寿有些犹豫说道。
“汝是想说,吾本可平安无事离开,为何多此一举,偏要弄巧脱离梁兵,以得罪于梁王,是否?”杨玉淡淡道。
“是”杨延寿迟疑点头。
“梁大非偶呀”杨玉叹气。
好半晌后,幽幽道:“梁王万般皆好,唯独有谋储之心。吾若不入长安,自无不可,任其胡作非为,与我何干?但既然有了入世之心,就不能不虑此,眼下或许无碍,他日必为天子所忌,与之交好,会遗大患。”
对于杨延寿,杨玉日后会有大用,就不能让他凡事稀里糊涂不明就里,故有意培养,说得甚是详细。
“所以,主君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与梁王脱离关系?”杨延寿明悟。
“然”杨玉点头,心中喃喃道:“怕就怕仅脱离关系恐还不够啊......”
“主君小心”
突然,杨延寿眼眸一凝,手腕翻转,弓箭已然在手,弦如满月,矢箭待发。
前方,当路在侧,
幽幽回眸,千回百转。
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车不方轨,马不并辔。
尹喜于此望紫气,孟尝君于此鸡鸣,老子于此著《老子》,战国时六国联合抗秦,贾谊《过秦论》:“于是六国之士……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
一切说的都是这座函谷关。
站在方圆数里,高大巍峨的函谷关前,杨玉良久不语,身边驴骡拥挤,商贾旅人川流不息。
突然,杨玉问道:“欲思进,先虑退。此行,是否应先预留退路?”
一入了这长安,恐再难回头。
杨延寿懵懂点头。
杨玉喃喃自语:“那么我之退路在哪里?”
思考良久,杨玉挥手,意气风发道:“进关。”
“兀那老者,序列前行,不可插队。”谁知被守关吏当场呵斥。
杨玉气势一滞,表情讪讪,随即正色道:“记住吾这张脸,他日建功,封侯拜相必此人也。”
众人哄堂大笑,一时很是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