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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离京

晚春初八,天微亮,邺瑨瑜收拾好,就等父亲跟圆慧主持告辞了。

“承蒙主持多年照顾,此去怕是不归路,还请主持多关注……”

突然邺凛声音低了下去,邺瑨瑜怎么都听不到,只能放弃。

盏茶功夫便一切就绪,都坐上了马车,此时的摒尘不知为何还未赶到,邺瑨瑜抱着不着家掀出窗帘,除了主持未有人来。

主持温和的笑着,而她却总觉得这笑容不对,好似带着一丝怨意,她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只是这会儿她来不及计较,只能作罢。

“施主,邺施主!”

一个小和尚朝邺瑨瑜跑来,邺瑨瑜认得他,他时常跟在摒尘后头,找她是摒尘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

“邺施主掉了东西在寺里,小僧给您送来。”

小和尚站在她面前,离得三尺远。

丫鬟上去接,小和尚拿出一枚琼琚。

那不是摒尘要给她的吗?

小和尚迟迟不把东西给丫鬟,乞求地看着她,“邺施主。”

“云巧。”

她突然出声,旁边的丫鬟看过来,“你先进马车。”

“说吧,摒尘呢?”

云巧走后,小和尚明显放松起来,但邺瑨瑜一开口他就羞红了脸,连忙又往身后退了几步。

邺瑨瑜有些无奈,她戴着面纱和幕篱,脸都看不清,有什么羞涩的?

“师兄被师父关在禅房里了。”

小和尚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什么东西,拿手帕包着,看形状应该是昨天的琼琚。

她颠了颠怀里的不着家,单手抱猫,另一只手伸过去接,小和尚却把东西放在地上,圆慧主持还在看着,小和尚不敢耽搁,匆忙离开。

她叹了口气,捡了东西敛着眸子坐回马车。

马车开始行驶,离远了邺瑨瑜摘下幕篱,拿出那东西,打开手帕一看,不仅只有琼琚,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江南乡。”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这首诗原是李姓诗人所作,原句为“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没想到小师父改得像模像样。

她将琼琚收好,喊了声旁边正在绣帕子的丫鬟。

“哎,小姐怎么了?”

云巧放下手中的活儿,将针线笸箩放在旁边。

“我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好看吗?”

好半天她才奇奇怪怪地说出了这句话。

云巧瞧着邺瑨瑜这副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怎这般不自信?小姐年纪尚小,容颜还没长开就无人可比,等小姐及笄了,那这天下再也找不出能与小姐一比的人儿了!”

“莫说了莫说了!瞧你说的,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看?”

邺瑨瑜竟开始谦虚起来,虽然自己是以美貌和家室脾性而盛名天下,但她也知道,如果空有美貌,那她的美貌和脾性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这时的她又开始乱想,常出远门的小姐也开始害怕分离了,云巧摇摇头叹了口气。

“小姐这话未免太自谦,夫人未出阁时求亲的人家不知有多少!差点将镇北候府的门槛踏破,将军也是惊才绝艳之人,小姐是将军和夫人唯一的孩子,自然也是举世无双的。”

“瞧你这话说的,过分是真。”

“才不是呢!奴婢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那些江湖人不是还搞了一个什么天下的榜单吗?上面说小姐的美貌惊为天人呢!”

云巧突如其来的星星眼闪了邺瑨瑜的眼,那个榜单自然不是空口无凭。

邺瑨瑜年纪尚轻,却能以美貌盛名,眉眼精致,眸光潋滟如星辰,熠熠生辉如皎月,朱唇不点而红,肤若凝脂,她浑身上下都彰显着美丽二字,一袭白衣皎皎如天上月,一身红衣灼灼似人间花。

她有些无奈,那个榜单她是知道的,由武林盟所作,以对天下的影响力排名,上面对她的评语只有寥寥几字。

[洛阳郡主,惊为天人,天之娇女,嚣张跋扈]

短短几字,先是身份,后是美貌,再是家世,性格结尾。

再看看祁怀昭的榜单,[皇之三子,天之骄子,胸怀天下,大齐之喜,风华绝代]

邺瑨瑜暗自引以为耻,誓要将天之娇女换成天之骄女。

“不说这些,不要关注一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对我的评价。”

她叹了口气,抚着怀里睡着的不着家继续说道:“这几日我老是半夜惊醒,总感觉此行不易。”

这段时间她老是纠结这些,她害怕分离这种事情的发生,这一离开不知多久才会回去,对未知的未来,她本是不畏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

“小姐多虑了……”

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什么连忙喊着云巧过来。

“云巧,你快看!”

“小姐怎么了?”

云巧一过去就被窗户外的景象震惊了。

窗外路后面大批百姓在赶过来,数不胜数,这些百姓里有农民,商人,甚至还有秀才书生和一些芝麻官,这些人手里拿着各种家里的好东西,嘴里还喊着将军停下。

“邺将军,邺夫人,停下,等等我们啊……”

“邺将军,快停下……”

如此的话语朝这边涌来,震耳欲聋,不着家被吵醒,不安分地扭动着,邺瑨瑜拍了拍它的脑袋,才安静下来。

马车停了,如此壮阔之景,邺瑨瑜只觉糟糕,如此下去,邺氏哪还有活路?

邺凛扶着冉幼英走下了马车,邺瑨瑜戴上幕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

“邺将军,听闻你们昨儿早上就启程了,又得知你们昨儿在护国寺宿下了,这些乡亲一大早就招呼着要来送你们。”

一古稀老人蹒跚从人群中走出来对邺将军说道。

“邺将军昨儿走我们没来得及送,今日一大早紧赶慢赶才赶到。”

“对啊对啊,邺将军是大齐的战神,邺夫人又是俺们的恩人,走的话俺们怎么能不来送呢?”

“邺将军,小生曾得您指点……”

“邺将军,老朽的大儿得邺将军提拔,这些鸡蛋是老朽家里的老母鸡下的,邺将军带着吧。”

“这些肉是俺自己养的猪……”

无数感恩的声音混在一起,令邺凛的眼眶湿润起来。

他作了个辑,冉幼英随着屈膝行礼。

“多谢各位乡亲,邺凛不过一介莽夫,何德何能得各位如此厚爱。”

“是啊,我们都是大齐的子民,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谈何恩情。”

邺夫人与邺将军并肩站着,而这些本应腐庸的百姓却觉得这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奇怪。

若有一天所有女子都可以这样堂堂正正地站在众人面前,不借助父亲,丈夫,也不需要什么崇敬的目光,只要视为平淡就好……

“郡主!”

这声郡主在一声声邺将军和邺夫人中特别显耳,邺瑨瑜回过头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她身后不远处,身量不高,年纪应该比她还要小几岁,她伸手招呼他过来。

“小孩儿,可是你在唤我吗?”

男孩点点头。

“何事?”

邺瑨瑜抬抬下巴,让他说话。

“郡主,我是来送你的。”

邺瑨瑜看清了男孩的长相,这个男孩生得双大而清透的眸子,黑黝黝的,强撑着抬头看着她,气势不足胆量够。虽衣衫褴褛,但面容干净,头发也用破布条绑了马尾,干净利落,不惹她厌,反倒有几分好感。

“你来送我?”

“对,我是来送郡主的。”

男孩坚定的话语让邺瑨瑜感到奇怪,明明自己不认识这男孩,可他却是来送自己的。

“何故?”

“郡主心善帮过我。”

她露出笑容,没有说话。

男孩皱眉,开始认真描述当时的情形。

“就是在城郊回城里的那条路上,我和妹妹感染了风寒,无钱治病,当时您瞧见了,就给了我一把碎银子和铜板,钱是用块蓝绢布包的。”

听男孩这么一说,邺瑨瑜好像是有了点印象。

当时那些碎银子和铜板都是妍静和春蓉给的,她没地放就当好玩一样一个一个投进了路边小乞丐地碗里。

有个小女孩子好像是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脚求赏,旁边比她大点儿的男孩一直拦着她,不让她跪,她身上刚好有闲钱,所以就把身上的碎银子什么的都拿块布包了给他们。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不过是些小事,不足挂齿,再说钱是顺天府尹和礼部侍郎的嫡女薛小姐和杜小姐给我的,蓝绢布也不是我的,是晏小侯爷的,算不得我帮了你。”

“不管怎样,这个钱我是从郡主手里拿的,就是郡主给的,那郡主就是于我有恩。”

男孩固执的很,邺瑨瑜倒无所谓,“小孩儿,你怎么知道我是郡主?”

男孩脸一红,羞涩开口,“他们都说如果在京城路上遇到了一个身量高,声音好听,且戴着幕篱的女子,那百分百就是洛阳郡主。”

“行行行。”邺瑨瑜往周围扫了一圈没看见那小姑娘,“小妞儿呢?”

“人太多了,我不放心她来,我便让她在家等我。”

邺瑨瑜垂眸,“你早些回去吧,妞儿还在家等你呢。”

男孩抬头突然问道:“郡主,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邺瑨瑜挑了挑眉,“你问吧。”

男孩清澈的眸子看着她,仿佛一切污秽都藏不住,“您说,乞丐也会有站起来的一天吗?”

邺瑨瑜有些惊讶,这话竟是出于一个十岁孩子之口。

她抬头往上看,天空很蓝,万里无云,小孩跟着她抬头看天空,却看不出什么究竟。

“小孩儿,你知道朱某璋吗?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上面说他最初只是乞丐之身,最后却坐上了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说到这她偏头看小孩微微一笑,“你知道是什么位置吗?”

“是大将军吗?”

男孩小心翼翼地问,邺瑨瑜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得花枝乱颤。

男孩不知道她想到了谁,那层薄薄的纱不安分地跑开了些,他看见了她的眼睛,隐约还能看见她大致五官,知道她现在笑得很好看,比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姑娘还好看。

“嘘。”

她止住笑,指尖轻碰唇,整个人都很温柔的,犹如冬日暖阳。

她靠到他耳边,轻轻发声,“他最后坐上了龙椅。”

她慢慢后退看他的反应,果然不出她所料,小孩儿人都呆住了。

“小孩儿,记住,无论你的起点在哪,只要你想,敢赌,并且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或多或少总有成功的可能。”

她说完就转身回到邺凛身后。

小丫鬟云朵站在她身侧,她喊了一声,云朵靠过来,邺瑨瑜贴过去对她说:“刚才有个男孩儿,跟我说话的那个,你追上去问他愿不愿意随我们去俐城,若是愿意你去把他妹妹一起接来,我瞧云竹一个人孤单了些,给他找个徒弟。”

不知刚才阿娘可有看见那幕,邺瑨瑜的视线往她脸上扫过。

冉幼英仍在热情地跟百姓告别,并无任何异样。

------题外话------

平安就好,无望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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