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同眠
幽闭的小屋里,一位虚弱的少年平躺在床上,另一个壮汉拿着酒和帕巾帮他擦拭身体。
风还没停,屋里只开了一扇窗通风,不敢开太多。
那壮汉叹了口气,有些难受,“孩子,希望你能挺过来。”
少年那瘦削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潮红色,双目凹陷下去,眼窝透着明显的黑色,脸颊上的肉有些塌陷,嘴唇毫无血色,偶尔蠕动一下,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福伯走在前头推开门,邺瑨瑜拉着祁怀昭踏进房里。
说起来床上躺的少年,她也才第二次见,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晃了个身影他就成了泥人。
少年深深凹陷的脸和眼窝让邺瑨瑜皱起了眉,她掀开他的眼皮看了两眼又坐下给他把脉,一愣,收起脸上的不经意,突然慎重起来。
她转身对福伯说,“福伯,拿株野山参让云巧熬了端来。”
福伯退出去后,邺瑨瑜想了想又追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祁怀昭凑过来问,“很严重吗?”
邺瑨瑜摇摇头,拉着他坐下,而自己站在他面前,“那庸医没看出来他中了什么毒,胡乱给他吃了寻常的解毒丸,若不是碰见了我,估计是没两天盼头,给他喝参汤是想先拖住他的命,等……”
话说到一半邺瑨瑜突然停了嘴。
祁怀昭疑惑地看向她,“等什么?”
她卡了一下继续说下去,“等福伯回来,我再问问这两天的情况。”
祁怀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邺瑨瑜松了口气,一个谎,万个圆,事关重大,是祸不是福,她不允许祁怀昭掺和进来,而不管是祁清斡还是沈清斡都是不能牵扯进来。
少年乖乖坐着不说话了,邺瑨瑜看了就觉心疼。
“最近京城可有什么趣事儿?”
祁怀昭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聊吧,别扰了他休息。”
她随意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行,去我那儿。”
邺瑨瑜拉着他去了她的小院。
“小鱼姐姐,你回来啦!”
门是二妞开的,她看到邺瑨瑜开心地笑弯了眼。
“二妞?”
邺瑨瑜走进去左右看了两眼,发现没有人,她随口问了一句。
“只有你在家吗?”
二妞看到陌生人吓得连忙躲在她的另一旁,二妞低垂着小脑袋轻轻摇头,指着一间屋子说道:“云芙姐姐在那里教哥哥认字,云巧姐姐被福伯喊走了。”
说着话还时不时偷看一眼那个陌生人。
邺瑨瑜摸了摸二妞的脑袋,二妞害羞地抱住她的腿。
“小鱼姐姐,他是谁呀?”
声音微不可闻,也亏得邺瑨瑜耳尖才听见了。
“他是…”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神秘一笑扯开话题,“哥哥在认字,二妞也不能偷懒呢,快去找云芙姐姐,让她一起教你。”
二妞乖巧地点点头,放开了邺瑨瑜的腿,一路小跑到云芙那里。
“二妞怎么了?”
二妞气喘吁吁的,云芙放下手里的书,秦新柏过去把她牵过来,云芙柔声问她。
二妞压抑着兴奋分享,“小鱼姐姐带着一个哥哥回来了,他们还手牵手呢!”
“哥哥?手牵手?”
云芙陷入了思绪,难不成是三殿下来江南了?
“云芙姐姐。”
秦新柏轻声喊她,她才反应过来,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刚才讲到哪里?我们继续。”
邺瑨瑜祁怀昭两人窝房里大眼瞪小眼,两人同时开口。
“这屋里熏的什么香?挺好闻的。”
“最近京城可有什么趣事儿?”
祁怀昭认真地想了想才摇头,“除了我离宫时父皇非逼我吃了两块茯苓糕。”
邺瑨瑜微皱眉,祁怀昭讨厌茯苓糕是众所皆知的,陛下逼他吃桂花糕做什么?
她换了副脸色笑着打趣他:“那茯苓糕是有多难吃才让你记到现在呀?”
祁怀昭皱巴这脸连摇头,“真的好难吃,那茯苓糕还比旁的茯苓糕多了些中药味,父皇吃不出来,我可不会被瞒过去。”
说到后面祁怀昭颇有些骄傲,转头去找桂花糕吃,邺瑨瑜却陷入了思绪。
怀昭的味觉十分之灵敏,但这点除了她和怀昭之外,并无人知晓。
祁怀昭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她道:“对了,我来的时候安公子想托我给你带句话。”
“安公子?安蕴哥哥啊?什么话呀?”
邺瑨瑜疑惑了,安蕴能有什么话跟她说?安蕴跟她关系是不错,每次她跟晏朝阳闯了祸,都是他去请太后求情,走时她也给了信。
“我不知道。”
祁怀昭低着头微微嘟嘴,邺瑨瑜没忍住刮了下他的鼻子,“不是你说他有话要跟我说吗?”
少年面上好像不在意,咬牙瞪了她一眼后转头看别处,“他是你什么人?让我带话我就得给他带话?”
他这幅模样可不多见,邺瑨瑜也觉得稀奇,轻轻趴在他背上,凑到他耳边,柔声说:“他是我心上人的祖母的侄孙。”
少年的耳尖悄悄红了,偷偷看她一眼,压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
邺瑨瑜走到正面往他脸上啾了一下。
她笑着问他,“怎么不问问那个人是谁?还有刚才那孩子。”
祁怀昭闻言瞧了她一眼,眼中带着温润的笑意,“瞧你这反应,刚才那人是你哪里捡来的吧?”
邺瑨瑜挑挑眉,坐在他腿上,少年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的腰。
她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肩上,“从俐城来凝城时他倒在我马下,拦了路,没死我就给带回来了。”
说到这她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了,强打着精神继续说,“还有那女娃娃和她哥哥是我从京城带来的,我还以为你看到那人会拈酸吃醋呢,你怎么不醋了。”
祁怀昭调整一下姿势将她抱起走向大床,“我若是这么容易醋,那以往我不得酸死?”
邺瑨瑜被轻柔地放在床上,祁怀昭从里头拽出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放下床帐,坐在床边看着她,眉眼有一抹抹不开的忧愁。
“说起来我文不如表兄学富五车,安公子满腹经纶,武不比晏小侯爷百步穿杨,你师兄更是医术冠绝天下,论起容貌来,晏小侯爷俊美风流,摒尘师父清俊秀气,表兄玉树临风,安公子温润如玉,听闻你师兄也是人中龙凤,就连你那护卫也生得俊朗,我自知蒲柳之姿,比不得他们,也不知我是哪里讨了你欢喜。”
他顶着一张面如冠玉的脸说出这种卑微的话,邺瑨瑜有些无奈,撑着床起来轻轻吻他,“你何必这般轻贱自己,你一不做诗人,二不做武将,三不做大夫,跟他们比这些作甚?论起容貌来,他们说的长安五公子,你,晏旭尧,摒尘小师父,安蕴哥,清徐哥,你也在其中,何必轻看自己!”
“可他们…”
“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子了?看我不把他舌头给拔了!”
邺瑨瑜打断他的话,眼神凶狠。
祁怀昭轻轻勾起一抹笑,她看了实在心疼得紧,她捧着他的脸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如何,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你,也只有你。”
猛然她被紧紧地拥入怀,男孩将脸贴在她的脖颈处,“我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不会有人比你更爱我了,所有人都想着能靠着我得到什么,只有你会想这样东西旁人有,怀昭没有,然后想方设法把最好的给我。”
邺瑨瑜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回抱他,手攀上他的背。
“不会有人比你还重要,没有别人,我会很难过,但没有你,我会死。”
男孩子也会患得患失,女孩给足了他要的安全感。
邺瑨瑜一声一声安抚着他,“睡吧睡吧,我永远都在,等醒了,愁绪就没有了。”
祁怀昭轻轻应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邺瑨瑜侧着身子手搭在他胸膛上,手指蜷缩,陪他一起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