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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梨园(下)

他们看着彼此。

这里很隐蔽,但正因为隐蔽,反而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李长昼甚至以为回廊外的芭蕉叶是活的,正盯着两人看。

光线不是很充足,暗得恰到好处,朦朦胧胧。

杨清岚穿大袖短袄、黑色小花纱裙,跟1928年的广告画一样,有点像这个年代的女学生。

短短的衫袖,露出白白的小臂,衣领不高,露出天鹅般的仙女颈,漆黑的长发依旧盘在脑后,用翠蜂剑固定。

素澹而美丽,清丽脱俗。

杨清岚也在打量他,西装和100年后相比没多大变化,只是李长昼穿西装还是第一次。

她先笑起来,一种亲昵的微笑,令人卷恋。

“笑什么?”李长昼也跟着笑。

“人模狗样。”她点头笑着评价他的打扮。

李长昼狂喜:“你同意我做你的裙下走狗了?”

“......看来见到我,让你很兴奋。”

“见到我你不兴奋?”

“不兴奋。”杨清岚笑着否认。

“那你一直笑?还说以前根本不会说的‘人模狗样’这个成语。”

“傻,就是因为你人模狗样,我才笑。”

“好吧好吧。”李长昼说,“我想你都想疯了,结果只换来你这么一句‘傻’?眼泪都要出来了。”

“真的?”杨清岚问。

“假的,我从来不哭,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

“打住。”杨清岚说,“把浅夏叫来吧。”

李长昼又看了她一会儿,很想问她,自己是不是可以抱一下她。

他现在,就像处男第一次抱女朋友,那么平常的事都能起反应一样,只分开了两天,他心里就受不了。

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他把手杖收进背包。

两人静静等待李浅夏的到来。

杨清岚背着手,低头踢着鞋尖,那是一双窄小的黑绒薄底鞋。

李长昼背靠在回廊柱子上,望着她,想起她光着脚,把凉鞋勾在脚尖晃的画面,那已经是100年后夏天的事情了。

“还没看够?”她抬起头笑道。

李长昼想说没看够,到了嘴边,变成:“我很想你。”

杨清岚无声地笑了一下,说:“我也想你。”

“真的?”李长昼表示疑惑,“多想?”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完全不如我,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年,整整六年没见你!”

李长昼又问:“是只想我,还是想我和妹妹两个人?”

“浅夏我昨天就见到她了,我想她做什么?”杨清岚挽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澹澹地说。

“因为这个才不想她啊。”李长昼气馁,身体似乎都垮了。

“......”

杨清岚这次真打住了,觉得跟李长昼暂时没什么话好说——太直接的话,只有等关系再进一步她才会说。

但时隔两天,再次见到李长昼,让她有一种独自乘坐夜晚的火车,看见远处村庄灯火般的温馨。

几句话的时间,一只猫头鹰从夜空中落下来。

“你们两个在偷情嘛!躲这么隐蔽!让我怎么找!”雪鸮落在李长昼肩上,张口就抱怨。

李长昼还像说什么,杨清岚先开口:“叙旧到此为止,时间宝贵。”

“长昼。”她目光放在李长昼一个人身上。

“嗯?”

“你现在有身份有地位,可以考虑开当铺和银行,药材铺可以不用开,但要留意。”

“当铺、药材铺我能理解,银行拿来做什么?钱我已经够了,再多又带不回去。”李长昼疑惑道。

这是穷人的局限性,就跟他当初要在名片上印照片一样。

“银行有保管贵重物品的业务,”杨清岚轻声解释,“虽然几率很小,但也有可能收获意料之外的好东西。”

“那不是寄存的吗?拿顾客的东西,不是盗窃吗?”李浅夏疑惑,猫头鹰歪着脑袋。

“是盗窃,”杨清岚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她感应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靠近后,继续说:“以后我们做事,不要太在乎周围,这里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但都不会影响真正的历史,放手去做。”

和李长昼的想法完全相反,因为不能影响真正的历史,他什么都不想去做。

他只想完成任务,顺带收集各种观想法。

“完成任务当然能增长能力,”杨清岚继续说,“但以不同于以往的身份,做了以前绝对不会、也做不到的事,同样也能增长能力。”

李长昼和李浅夏若有所思。

杨清岚像是刻意给两人思考时间一样停顿了一会儿。

“在尽力完成任务的同时,我打算认真学唱戏,在任务完成之前登台一次,体验女伶的生活。”她说。

目光闪了一下,视线转向李长昼,她又补充了一句:“孙小云的班子里,全是女伶,唱男角的也是女伶。”

“嗯,我知道。”李长昼点头。

“哥,你笑得好恶心。”

“我笑了吗?”李长昼嘴唇拉成“一”字。

杨清岚笑了,她说:“长昼,你可以利用你二少爷的身份,试着去统合一个城市。尽管去做,不要在乎事情的成功和失败,这里不存在成败这种东西。

“有句古话放在这里很贴切——‘不以成败论英雄’,不管事情成功,还是失败,都能增长能力。”

“不以成败论英雄。”李长昼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里迅速有了很多想法。

“那我呢?”李浅夏问,“我不觉得一直待在厂里做鞋垫能增长能力。”

杨清岚又笑了。

“你笑我!”

“没有。”杨清岚收起笑容。

李浅夏觉得现在的岚岚,和自己老哥很有夫妻相。

“你实在没什么事做,可以跟着你哥。”杨清岚说。

“等等!”李浅夏忽然想起什么,“我想到做什么了!”

“什么?”李长昼问。

“制鞋厂最近很多女工,准备参加抗议的游行,原因是厂里男人一天三毛,女人一天只有两毛,但女人干得不比男人差。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按件计算,这样不顾一切的男多女少,很不公平!我要解放妇女,成为男女平等的先驱!”

李长昼右手挠挠左眼眼角。

以他对妹妹的理解,李浅夏百分百只是恨自己拿的少了。

“你有意见?”猫头鹰唰的一下看过来。

“没有。”李长昼放下手。

“哼!”

杨清岚没理两兄妹的日常互动,接着说:

“不管是我学京剧,还是长昼管理宋城,浅夏推动男女平等,解放妇女,这些都是“副业”,我们最主要的事情,还是游戏的三个任务。”

“嗯。”李长昼认同地点头,“目前什么情报都没有,我们三个人可以暂时分开,从各个地方、各个阶层打听消息。”

“要怎么联系呢?我总不能每天都出来看戏吧?我只是一名每天两毛的女工。”李浅夏代入身份的速度很快,不断积蓄‘女人一天两毛,男人一天三毛’的汹汹怒火。

杨清岚早就考虑过这件事,听了直接回答她:

“以后每天早上,你以猫头鹰样子来我这里一趟,我把情报给你,你晚上通过双子给你哥,第二天早上再把他的信带给我——没有情报也要保持联络,确保彼此的安全。”

“我真成送信的猫头鹰啦!你们知道吗?哈利波特儿(她加了儿化音)的猫头鹰就是雪鸮!”李浅夏激动地扇了一下翅膀,羽毛戳李长昼眼睛里。

杨清岚打理他,换成以前,她绝对不会问,但今天她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李长昼揉着眼睛,“习惯了。”

“我帮你吹吹。”李浅夏鸟喙伸过来。

“别,别!”

“浅夏!”

两人同时喊住她。

箩纹蛾式·变化的备注写得清清楚楚——既然是猫头鹰,自然有吃老鼠、吃昆虫、吃小鸟、吃蜥蜴的本能,哦,对了,最好不要随地大小便,特别是在知道你不是真的猫头鹰的熟人面前。

李浅夏虽然不会吃老鼠,更不会随地大小便,但有时也会有一些猫头鹰的小习惯,比如转脑袋、激动时扇翅膀之类。

要是看见李长昼的眼睛又大又黑又亮,下意识啄一口......

分开之后,李长昼脚步轻快很多。

“二爷,我打听了,春皇当初对那个宋氏大公子,都快直接摆脸色了,她绝对对爷您有意思。”刘德汇报道。

李长昼笑了笑:“有意思就好。”

回到包厢,钟莹如还睡着,一缕发丝跑到红润的唇边,身姿婀娜,像条美女蛇一样躺在软塌上。

李长昼吃菜喝酒,看完剩下的戏。

春皇登场的时候,他大声鼓掌叫好,春皇朝他这边的看台甩了一下袖子,一双抹了妆的眼睛,钩子一样盯着他。

等戏唱完了,李长昼才把钟莹如叫醒。

“我......怎么了?”钟莹如指尖扶着脑袋,眼睛有点睁不开。

“可能是贫血,再加上看见尸体,所以一下子晕过去了。”李长昼胡扯。

钟莹如也不深思,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梨园。

走出梨园,从人群密集的地方出来,李长昼有种心胸开阔的感觉。

“冯老板,冯老板!求您了!我老娘已经饿得晕过去了,给口吃的吧!我给您做牛做马!”一名汉子扒在汽车车头上。

“把他挪开!”

“你他妈找死!”一名保镖上前,对那名汉子就是一巴掌。

那汉子被打了,还挣扎着要爬过去,泪水、鼻涕流了一脸,大张着的嘴里,牙齿与牙齿之间唾液连在一起,发出猪一般的嚎哭声。

一群老爷太太小姐们都皱着眉,既有不忍心,也有不耐烦,少数的把这当成一场戏看。

“赶紧把人带走!”梨园的管事下令,生怕坏了贵宾们的兴致。

“等等。”

“等什么等,给我拖走,不走就直接给我把腿打断了!”

“孟爷!孟爷!”管事的手下死命拉他的袖子。

孟爷扯出袖子,正要噼掌给小厮一把巴掌,看见对方拼命朝另一侧使眼色,下意识看了一眼。

这一眼,简直是深更半夜,听见有人敲自家十八楼的窗户,打开帘子一看,与一个白影对上了眼。

小书亭

孟爷,孟民寿吓得魂飞魄散,提着长衫下摆就跑了过来。

“李二爷,我的错!我的错!”他一边说,一边扇自己巴掌,“我年老病多,耳朵不好,没听见您的圣音啊!”

“现在能听见了?”李长昼问他。

“能听见,能听见了!”孟民寿频频点头。

李长昼走向那群汉子,沿途的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之前或许有不认识他的,但李二爷遭遇刺客的消息,已经连续占据两天的报纸头条,再等几天,别说宋城,全夏国都知道他长什么样了。

李长昼走到那群汉子身前,问他们:“你们认识我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还有人一脸麻木。

“爷,您行行好,给我们一点吃的吧!”刚才挨打的汉子扑过来。

“放肆!”刘德怒声道,同时左脚跨出去,右腿顺势鞭了出去。

“住手!”李长昼喝道。

刘德急忙收脚,弯着腰退到一边。

李长昼没管刘德,看了一眼一个劲磕头的汉子,又看了看那些不敢对他有希望、但又忍不住抱有希望的其余码头工人。

他转过身,视线投向那些刚从梨园里出来的宾客。

“不知道各位认不认识我,”他高声道,“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我先在这里做一个自我介绍。”

“我是李长昼,李兴华的二儿子,宋城的代理城主。”

宽阔的大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望着他。

“叫停大家,只为了一件事,”他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衣着华贵的老爷太太小姐,“宋城海港遭遇了海冻,码头工人没活干,一家老小全吃不上饭。”

“我打算捐款开粥铺,如果各位有意,也请康慨解囊,伸出援助之手!”

“我捐!”一名年轻公子举手。

“好!捐多少?”李长昼高声问。

年轻公子愣了下,没想到他会直接当场问。

他迟疑了一下,眼前这个状况,捐少了丢人,捐多他心疼。

“一百块!”他说。

“多谢这位兄弟!”李长昼朝他抱了抱拳,又问,“还有人要捐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不得不捐了——今天的事肯定上报,要是没捐,影响名誉不说,万一让市民没了好印象,不买自家厂里出产的商品,那才是真倒霉,出大血。

陆陆续续有人捐钱。

大的两百块,少的三十,李长昼当场让刘德问梨园要了纸笔,一手收钱,一手登记在册。

事情闹大了,梨园里的人也走了出来。

了解到怎么回事后,春皇当场说:

“承蒙贵人们抬爱,给了春儿一个‘春皇’的名号,让我衣食无忧,但我也曾有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李二爷,我愿意捐款一百,并在宋城义演三天,三天所得的票钱全部给您开粥铺!”

“好!”“春皇高义!”众人纷纷鼓掌。

“巾帼不让须眉!春皇不愧是春皇,以后在宋城有事,尽管来大帅府找我某!”李长昼抱拳,也深深佩服对方的为人。

春皇明媚一笑,康慨抱拳,男儿似的说:“应当的,二爷不必谢!”

“多谢二爷,多谢二爷!”那些码头工人一个个跪下来,先前硬挺着没哭的,此时都流下泪来。

李长昼转过身,趁着捐款的时间,他还有几句话要说。

“粥铺的事我今晚连夜让人去就办,明日中午开始,大家来大帅府门口领粥,如果有急情,可现在问我支取钞票。”

“谢二爷,谢谢二爷!”

李长昼双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各位,我李长昼担任代理城主期间,全心全意只想办好一件事——让所有人有活干,有工钱拿,能让自己和家人吃饱肚子!”

“我听说,有一个叫‘把头’的会扣你们工钱,有帮派收你们的保护费,但从今天开始,谁敢扣你们的钱,让你们交保护费,我给你们权利,打!”

“腿打断了给我拖大帅府门口来!”

“我来替你们做主!”

一盏灯泡啪一声炸开,没人被吓到,所有人全望着站在街道中央的李长昼。

“你们中有些人说,这就是我们的命。”李长昼的目光落在一些年老的工人身上。

“但我告诉你们!”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命,我给你们权利,允许你们,命令你们,你们有资格有权利获得一份工作!”

“有权利靠着自己养活自己和家人!有权利获得应有的报酬!”

“谁敢剥夺你们这项的权利,就是抗我的命,谁敢扛我的命,我就要他的命,明白吗?”

宛如阵阵惊雷的声音,让现场鸦雀无声,无人敢应答。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工人,颤抖着声音问他:“大、大人,您说的,算数吗?”

“我答应了,就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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