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卧谈

开学第一周的周五，班主任召集大家开了个班会。

大学的班主任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一学期也露不了几次面，其中最重要的一次，就是开学的这次改选班委。

通常来说，大学四年，大二是改选的最高峰。

大一参选班委的大多是一时兴起, 当了一年才发现，班干部根本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角色。

尤其是班长，活动组织不起来，聚餐总有人不参加，收班费就跟讨债似的一个个追着要，班费花完了还要被人质疑把钱花哪儿去了……就连在班群里号召打羽毛球，最后到场的也只有平时玩得好的那几个。

人心散了, 队伍不好带啊。

当班长是真不如当团支书, 琐事一概不管, 只管跟团委、辅导员混熟，选党员时永远是第一候选人，评奖学金和评优时还能加分。

所以这次改选，除了团支书，其他七名班干部通通辞职不干。

关键是也没人愿意上台选。

班主任很是苦口婆心了一番，没卵用，只好点人。

胡杨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能中奖。

“胡杨啊，今年的招生短片我看了，做得很好啊！”

“没有没有，团队的功劳，跟我关系不大。”

胡杨连连摆手，就差没把“我拒绝”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班主任却不管不顾，径直说：“这宣传委员，你是当仁不让呀！”

“我让，我可以让！”

“就这么定了，想必大家都没有意见。”

“……”

教室里鸦雀无声。

班主任突然又说：“胡杨啊, 我看你身板挺结实的哈！平时没少锻炼吧？”

“我——”

“你再兼任个体育委员吧。”

“……”

胡杨很无奈。

好在这两个职务还算清闲, 宣传委员主要负责在班级活动、团支部活动的时候拍拍照, 体育委员只在运动会期间和体测期间能发挥点作用，平时都是酱油。

说起来，秋季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胡杨不禁有些发愁。

9月8日，星期六晚八点。

《好声音》第一季第一期在江南卫视首播。

播出当天就受到不少关注，第二天上线后，顿时引爆全网，新颖的选秀方式和导师们互相拌嘴的名场面引发无数讨论，口碑炸裂。

同时炸裂的还有李琰。

苏幼佳上节目了，而且是第一期人气最高的选手，一首《小半》，唱得四位导师集体转身。

其实那天在江大校园里看到苏幼佳，他就应该料到有这一天。

这下李琰是彻底无望了。

两条短暂相交后的轨迹只会越来越远，今后都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不应该，太心软，不大胆，太死板，不果断

玩弄着肆无忌惮

不应该, 舍弃了，死心了，放手了, 断念了

无可奈何不耐烦……”

视频里的苏幼佳动情演绎，字字句句就像敲在李琰的心上，彷佛在隔空劝他该“舍弃了，死心了，放手了，断念了”。

“唉！”

李琰长太息以掩涕兮。

躺床上跟青衣聊天的胡杨支起头看他一眼，没好气道：“别看了哥，这一段你翻来覆去看多少遍了？有意思吗？”

“你不懂，这首歌分明就是为我唱的，你听这歌词。”

“你怎么不说词作者就是为你写的呢？”胡杨吐槽。

“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了？”

“你还没放弃呢？唉，自己玩去吧，看着都累。”

胡杨重新躺下，青衣发来消息：“我最近看了你推荐的那本小说，真的好看诶！我这几天看得停不下来。”

“诡秘之主？”

他发了四十条视频，只推荐过这一本小说，那条推书视频还被不少人喷恰饭，就很……无奈。

“对！我快追平了，你看到哪儿了？”

我看到结局了。

胡杨心里这么想，手上打字：“我有实体书，大概领先连载20万字吧。”

“诶，还出实体书了啊……”

青衣装不知道。

胡杨就装作不知道她知道：“对啊，我还有作者的亲笔签名呢，上次不是跟你说许同学送了我生日礼物嘛，送的就是这个。”

“那她可真用心。”

青衣开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胡杨乐得不行，顺着她的话说：“是啊，她好用心啊，这么用心地为我准备生日礼物，你难道不觉得她对我有点意思吗？”

“我不知道。”

青衣秒回。

每当胡杨询问类似的问题，她就一问三不知。

他故意问：“我听说国庆的时候，作者要在沪东办签售会，你要去吗？”

“我去不了，太远了。”

“你到底在哪里读书啊，我好好奇啊！”

网线那端，许依诺躺在宿舍的床上，抱着手机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调戏他一下，写道：“远在天边喽！”

胡杨多机灵的人，立马回：“近在眼前？所以你真在江南？”

“非也非也，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离沪东很远，离江南也很远。”

青衣立马否认。

这时宿舍门吱呀一声，周明轩推门而入。

三人同时投去目光，都有些惊奇，李琰直接就问了：“今天回来这么早？”

周明轩将书包挂在椅背，随口说：“刚开学，行情不太好，等考一次试，家长发现自己的孩子成绩不行，补课的自然就多了。”

“专业啊！正好大家都在，请我吃饭吧。”

李琰起身吆喝。

没人理他。

他杵在胡杨床边，伸手扒拉胡杨的裤腿：“走啦，别对着屏幕傻乐了，吃夜宵去！”

“上周不才出去吃过吗？”

“一周一次不过分吧？再说了，今天你们不得请我吃饭？”

“凭啥啊？凭你长得丑，凭你不洗澡？”

李琰噎了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今天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决定彻底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他说着，拿起那把一直不舍得遗弃的尤克里里，放到胡杨桌子上。

“送你了！”

“哟嚯？来真的？”胡杨翻身下床，“走走走！夜宵夜宵，我请客！”

周明轩当即附和：“走吧。”

苏幼佳这事，他也掺和了一脚，当时很上头，还动过歪心思，现在想想，他觉得挺对不住李琰，请他吃顿饭也是应该。

唯独温良不大想去，但321宿舍向来是少数服从多数，他架不住三人的软磨硬泡，只好退了游戏，换鞋出门。

……

夜宵回来不久便熄了灯，四人简单洗漱后便上了床，就连温良也不例外，他可能是吃多了，竟然没去自习室熬夜玩游戏。

难得全员准时准点地上床睡觉，男生宿舍久违的开启一次卧谈会。

李琰率先引出话题：“你们学院的学妹怎么样，有特别漂亮的吗？”

女生永远是男生卧谈会上避不开的话题。

而在321宿舍，关于这个话题可聊的内容太多了，因为四人都来自不同的学院，且都是阴盛阳衰的学院，漂亮学妹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温良不答反问：“你们人文学院的女生最多，你不觉得你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李琰嘿嘿笑道：“我们学院那可就多了，周五宣讲的时候，我一眼扫过去，起码十几个漂亮学妹，可惜没有一个报我们部门。”

李琰是人文学院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体育部能招到漂亮学妹才怪了。

胡杨接过话茬：“我觉得你们学院所有漂亮学妹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们学院的新院花。”

此话一出，李琰和周明轩立马来了兴趣：“谁呀？有照片没？”

胡杨笑呵呵道：“我没有，温良应该有。”

“啥？”李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温神你认识？”

温良自然知道胡杨说的是谁，没好气道：“你也见过，就我那高中同学。”

李琰几乎快忘掉“唐暄妍”这号人物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啊，是和你单独约会那个女生，哇靠，那确实顶！”

“不是约会……”

温良辩解一句，但没人在意。

李琰追问：“她也来江大了？管院？”

“和我一个专业，不过是调剂过来的。”

“谁啊谁啊？”

周明轩仍然在状况外，他太久没在宿舍待了，和很多信息、八卦都脱节了。

胡杨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

“周董啊，你们传媒学院的女生质量应该都很高吧？”

“哪有，下一届的我不清楚，我们这一届就很一般。”

江大的传媒学院没有和主持相关的专业，都是幕后性质的，对颜值没有要求，因此不比中传，男神女神遍地。

李琰奇道：“你现在连学妹都不关注了？明明刚入学那会儿，你是最积极的那个。”

“周董是要干大事的人，女人只会影响他赚钱的速度。”

温良的语气又拽又欠，感觉像在嘲讽，但其实他只是调侃一句，没有恶意，他原本说话就是这个调调。

周明轩听着很不舒服，立即回呛一句：“我这赚的都是小钱，还没你一个月零花钱多呢。”

“那你可太高估我了，我每个月的生活费不比你们多多少，咱们宿舍最有钱的那必须是胡爷，是吧胡爷？”

温良顺势把火引到胡杨身上，他知道胡杨就是唐古月，虽然不确定歌曲版权费有多少，但以歌曲的火爆程度，想必不会太低。

“是个蛋蛋！我爸十几年前就下岗了，现在还待业在家呢，我应该是咱们宿舍最穷的。”

打死胡杨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钱，他太了解温良和李琰这两个逼了，倘若给他俩知道他是狗大户，以后出去吃饭，就再也别想让这俩货掏钱。

李琰立即说：“我才是最穷的，我爸最近做生意赔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他爸是做国际贸易的，听着很高大上，其实就是在中俄边境来回流窜，把这边的东西卖过去，再把那边的东西卖回来。

当然了，跟那些倒爷和小商小贩不同，他爸是正规军。

李琰高中之所以搬到哈市，一方面是因为他妈的娘家就在哈市，另一方面也有他爸工作上的原因。

“周董啊，说来说去还是你最有钱，这不得请吃饭？”

周明轩人傻了。

咋回事？最近卧谈会流行卖惨了吗？

他“切”一声：“你们都口说无凭，我给你们看看证据。”

周明轩翻身下床，从书包里翻出一张A4纸，放台灯下，举起来给三人看。

三人凑近一看，顿时“卧槽”出声。

“国家助学金申请表？你填这玩意儿干嘛？”李琰不理解。

周明轩澹定地说：“我家穷啊，贫困生，明白？”

胡杨和温良对视一眼，都不吭声，他俩心知肚明，周明轩这是打算冒领助学金，一年三千块钱，对真正的贫困生来说，不算小数字了。

既然社会上有开着奔驰领低保的人，学校里自然就有用着苹果手机领助学金的学生，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但不罕见不代表这就是对的，胡杨理解他想要快速赚钱的心情，用这种方法就有点……

温良同样觉得不齿，尤其是想到暑假时，他在山里遇见的那群连作业本都买不起的孩子，就更不是滋味了。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重新躺回被窝里，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有李琰比较耿直，信以为真，忙问：“你家不会真出啥事了吧？怪不得你要拼命赚钱……诶，要不今晚的夜宵你别出了，我们三个摊就行。胡爷，温神，你们觉得呢？”

胡杨和温良还没表态，周明轩摆摆手说：“不用不用，饭还是吃得起的，放心吧啊。”

他将申请表收进书包，重新爬上床。

“呵啊——”

胡杨装模作样地打个呵欠，然后说：“不早了，睡觉吧。”

他倒是不困，他只是没有再聊下去的心情。

……

就在男生们开卧谈会的时候，许依诺也正和她的室友们聊得火热。

上戏最人性化的一点，就是军训特别短，只有八天。

八天一晃眼就过去了，许依诺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累。

胡杨成了这次军训的最大赢家，他收获了一组许同学穿军训服的美照，又美又飒，跟穿汉服时的温婉可人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无论哪种风格的许同学，他都喜欢。

上戏的宿舍和江大的宿舍一样，也是上床下铺的四人间，不过要新得多，公寓楼的设施也更齐全。

许依诺住11楼，寝室号1123。

她们宿舍四个人全是京剧系的，江书宁和许依诺一样，是打小就练的，王可欣是半路出家，李颖则是从昆曲转过来的。

在某些方面，女生要比男生敏锐得多。

男生哪怕穿范思哲，穿爱马仕，也没几个人认得出来，就算认出来了，还要调侃你一句：“下次买衣服，别买这种明显的山寨货。”

女生则不同，尤其在上戏，哪怕再小众再低调的奢侈品牌，也有人能一眼认出来。

报到第一天，江书宁她们就意识到许依诺是个富二代。

这种富足体现在方方面面，衣、包、鞋、化妆品、电子设备、学习用品、生活用品，据说在学校附近还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房子。

许依诺回家住的时候，她们三人很是讨论了一番，把各自认出来的品牌一合计，发现不是限量款，就是明星同款，都心惊不已。

但其实，许依诺远远没有她们清楚。

她的衣、包、鞋要么是许老板从国外回来时带给她的礼物，要么就是某些人为了讨好许老板送她的礼物，总之基本都是礼物，很多品牌她压根没听说过，只知道肯定不便宜。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为吃穿用度操过心，因此也就不是很上心，除了对化妆品有要求，别的她都是有什么用什么。

等到许依诺回宿舍住的时候，江书宁便打听她的家庭背景：“诺诺，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许依诺也不隐瞒，坦诚说：“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梨园。”

“诶？真假？”

三人都有点难以置信，这么壕的富二代竟然出自梨园世家？

王可欣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是湘南人吧？”

“对。”

“难道……你是许文娟许老师的女儿？”

许依诺笑道：“那是我小姑。”

王可欣愣了下，转念一想也对，许老师的女儿未必就姓许，小姑才说得通。

江书宁和李颖顿时恍然，她们小学毕业就进了这行，许文娟的大名，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原来戏曲表演这么赚钱吗？看来这行也是有前途的啊……

三人心里都想着。

也就是不知道许依诺的老爹是谁，否则她们绝不会做这样的联想。

女生聊天的内容远比男生丰富，明星啊，八卦啊，最近某某奢侈品又推出了某某新款，哪部动漫好看，给小姐姐们种个草，当然也会聊男生，不同的是，这只占她们聊天内容极小的一部分。

“你们都有男朋友了吗？”

李颖冷不丁问。

三人都说没有，反问李颖，她点点头“嗯”了声。

“哎幼喂！”

“帅不帅？有照片吗？快快快，发群里！”

三人开始起哄。

李颖只好发了照片到群里。

王可欣一惊一乍：“不错嘛，挺帅的呀！”

许依诺却想：没我们家老胡帅。

“看着挺高啊，有多高？”

“一米八五。”

完蛋，比老胡略高五公分。

但太高了也不好，一米八更合适。

许依诺连连点头，她很轻易地就说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