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卫长水是一个比较沉静的人,早过了激情澎湃的年纪,年轻时意气风发、慷慨激昂的念头已经随着流水般的日子远去。在别人看来虽然算不上油腻,但肯定不是新鲜翠绿、顶花带刺的嫩黄瓜了。
平时言语不多,不喜争长论短,与人相处还算不错。每天早上按时到单位上班,微笑着和同事们互致问候后,就打开电脑开始看看新闻,然后就轻车熟路、按部就班发地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下班后或周末的时候来一场跑步、游泳、爬山等运动,偶尔与熟识朋友小聚一下,也会时常陪家人出门旅游散心,过着比较平淡也还算充实的生活。
工作之余喜欢读些历史书籍,似乎思绪在史书中遨游总能找到无穷乐趣,想象着古人诗酒芳华、金戈铁马的生活,时常唏嘘不已,感慨万般。卫长水常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样的日子可能会一直持续到退休,然后看着桃红柳绿、春华秋实,一天又一天地渐渐老去,这一生也许就这样过去了。
入秋后的一天,卫长水在办公桌前忙碌了大半天,已经是头晕脑涨、双眼干涩。转头看看窗外,街边的银杏树早已泛黄,行人的背心短裤已换成罩衣长裤,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了。
抓起已经晾了许久的茶杯猛灌两口,举起胳膊使劲抻了抻,又握拳敲敲酸胀僵硬的后颈,一抬头看了看墙的挂钟,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想想手头这些工作也不急于一时,明天再继续时间还绰绰有余,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往外走去,还在走廊里和遇到的同事开着玩笑。
卫长水的住处距离工作单位不远,平时也就不经常开车,一般都是沿着大街溜达着走回去。低垂的阳光斜斜地照着街面,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却不像早晨上班时那样匆匆忙的,三三两两地说笑着迎面走过。马路中间各式车辆簇拥在一起,缓缓地向前流动。卫长水一边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一边寻思着顺路买些菜,安排一下今天的晚饭,想着附近有个路边市场,就沿着行人较少,比较安静的河边小路转过去。
刚走出巷口,就看见一个卖旧货的地摊。一个头发花白、满面皱纹,戴着一副老花镜的老头,坐在货摊后低头整理身旁的手推车。地上铺了一张旧帆布,帆布上摆着不少老物件,有老式收音机、老式钟表、旧打火机、旧钱币、旧书籍,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
卫长水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感兴趣,脚步没停扫了一眼就要过去。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什么东西,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套线装的《旧五代史》,封面略有污渍,书口已经发黄,应该是别人看过处理的旧书。伸手指了指,对老头问道:“老爷子!那套旧书,对,就是那套《旧五代史》。卖多少钱?”
老头的目光往卫长水手指的方向扫了扫,举起两根手指说道:“八百。”
“哎嗬,八百!”卫长水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我说,老爷子。新书也没这么贵啊,您当这是卖出土文物呢!哈哈。”转身就要走。
老头压了压眼镜,从镜片上面露出眼睛,“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老版本。老版本,懂不懂,市面上已经不多了。这样吧,老话说马随英雄汉,书赠有缘人,今天我老人家看着你投缘,就亏着点儿卖。五百,怎么样。”
卫长水脚下一停,摆摆手笑道,“您呐,还是留给有缘人吧,我这缘分还没到。”
老头一看急了,抓起书来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封面,“等等,一看你也是个喜欢书的。咱们就都痛快点,一口价,就一百,一百拿走。”
卫长水轻轻一笑,也不多说话,掏出手机扫码支付完成,把书夹在腋下向前走去。却没注意到,身后的老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吃过晚饭后和家人闲聊了一会儿,卫长水就回到卧室独自躺在床上,顺手拿起下班路上买的书。翻开书页后面色一愣,又快速向后翻了几下,不禁愕然。整套书除了封皮,里面竟然不存一字,空空如也,原来是“无字天书”。卫长水顿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被那个老家伙故弄玄虚戏弄了一次,却也无妨,权当笑料罢了。
由这“无字天书”想到,当时从唐末到五代这一段时期,真是中国历史上一段非常特别的情形。被誉为“一代史家,千秋神笔”的民国时期历史学家蔡东藩曾经说过,“甚矣哉中国之乱,未有逾于五季者也!”
曾经辉煌一时,万国来朝的大唐帝国,已是日薄西山,暮气沉沉。经济政治严重衰退,各地豪强揭竿而起,宦官与权臣交替把持朝政,最终庞大的帝国烟消云散。而后各路英雄相继登场,一时间狼烟四起,兵戈不止,演绎了一段写满了忠诚与背叛、豪迈与柔情、荣耀与血腥的壮丽诗篇。
据气象学家分析,过去的一万五千年时间里,北半球存在着多次气候变动时期。在唐朝中期至灭亡前,由于季风的异常变化,造成了大陆气候长期干旱,夏季降雨量减少致使土地荒芜,以致谷物歉收无粮糊口,激起农民暴动,进而导致大唐王朝灭亡。
研究历史,人们往往会提起无数个假设。假设没有安史之乱的动荡,假设没有黄巢起义的暴发,假设没有严重的土地兼并状况,假设朝廷能够持有忠诚有力的中央禁军,假设没有地方军阀的尾大不掉,也许社会发展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局面。
无数个假设就存在无数种可能。按照平行空间理论,在事件发生的每个时间结点,都存在着衍生出无数发展方向的可能性。而我们存在和认知的,只是我们认为的实际发生的一种可能。
但是,我们无法证明我们认知的就是真实的,就如同无法证明我们自身就是客观存在,而不是主观臆想一样。也就是说,我看到的世界,包括我看到的“你”,也许原本就是我的意识创造出来的,但是我自己却不知道。正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各种奇怪的想法如若有形,浮现在卫长水的脑海中,一会儿是方的,一会儿是圆的,一会儿飘渺不定,一会儿如影随形,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乱纷纷地不断涌现。
这般胡思乱想着,卫长水渐渐双眼迷离,沉浸在如梦似幻的情景中,手掌逐渐松开,那部“无字天书”砰的一声,掉到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