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乱象纷呈

李六斤扯住刘胖道：“你这死胖子，正事要紧，还不把答应的烤鸡取来！想要蒙混过关吗？”

刘胖道：“还能欠你怎的，切！小家子气。”把手一挥，一本正经道：“你们稍安勿躁，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一溜小跑着回家去了，不过须臾就又返回来。一边走过来一边回头往后看，那情形就像个贼偷儿一般，甚是可笑。直到众人面前，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只烤鸡，油光四溢，香气扑鼻。

众少年大喜，就地围坐在树下，七手八脚地把烤鸡掰开，一边把鸡肉塞在嘴里大嚼，一边把骨头砸在旁人头上，吵吵闹闹乱成一片。李六斤嘴里吃着，哼哼唧唧道：“这死胖子说话还算数，要不非要你好看。”

次日，众顽童聚在老槐树下，却见刘胖揉着屁股，呲牙咧嘴、一瘸一拐地从家里走过来。李六斤围着刘胖转了一圈，嘻嘻笑道：“这九连环会不是会解了吗，怎么还是挨揍了?”

刘胖哼了一声，昂然道：“老子乐意，怎么地！”随即又苦着脸，“我爹见九连环解得熟练，夸奖我这几日有长进。老头子一高兴就想喝些酒，却发现下酒用的烤鸡没了。”

众人一愕，紧接着笑得人仰马翻。

……

转眼已是九月下旬，天气微寒，母亲田氏早早就给卫长水加厚了衣服。卫长水在一众顽童中少年老成，遇事颇有主意，大家对他愈加信服。

这一日，卫长水从外面回到家中，见父亲田康与熟识的周致远、刘大户正坐在庭中晒着太阳，喝茶聊天。

周致远年轻时在灵州一带从军戍边，因功授正七品云骑尉，以勋官身份归乡养老。

刘大户乃是刘胖的老爹，身材偏胖，面色红润，就像大了一号的刘胖，以经商为业，已经纳了三房妾室，生了子女七八个，却只有刘胖兄弟两个儿子。

卫长水上前问好，给几人杯中添上些水，便安静地站在一边听着长辈们说话。

那周致远道：“我看这天下是越来越不稳当了。自打这黄巢煞星降世，纵兵流转各地，烧杀焚掠，关中内外、江淮诸州真可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啊。乱军走了官军来，老百姓是不好活了。当年黄巢军进占长安后，军士公然入户抢劫，乱人妻女，血流于沟渠，尸伏于街巷，更是在兵败退走之时纵火焚城，昔日繁盛京都竟如人间地狱，可叹！”

刘大户接过话题道：“还有比这更为狠毒残暴的。杀人魔王秦宗权，听说过此人吧，原本是官军将领，后来兵败投降了黄巢。黄巢战死后，秦宗权占据蔡州称帝，率军四处劫掠。行军时用车子载着盐和人的尸体，饿了就割肉加盐烧烤烹食。后来竟然把杀死的人用盐腌起来，做成人肉干随军携带作为军粮。”

“后来这秦宗权兵败，被亲信部将抓住，献给了围攻蔡州的四面行营都统朱温。朱温把他装入囚车，送到京师交给皇帝陛下处斩。真可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周致远道：“当年黄巢兵败泰山狼虎谷后，姬妾被押送到长安，先帝僖宗陛下问这些女人，原本出身显贵世家，为何还要跟随反贼。其中一个女子反问，连陛下都西逃蜀中，公卿将帅都不能抵抗，区区弱女子又能如何。先帝无言以对，下令全部处死。刑场官员见她们可怜，就让她们喝醉酒后再行刑。其他女子边哭边喝，在醉卧中受死，唯独这个女子不哭也不喝酒，从容就死。真乃奇女子也！”

卫康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朝廷暗弱无力，为政者贪鄙暴戾，诸军州拥兵首重，乡里百姓民生艰难，乱世之象已经显现啊。这黄巢还没死的时候，各路官军就开始互相攻伐。”卫长水心中暗想，按照后世那话，就叫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

卫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就说风头正盛的朱温吧，当时领了宣武军节度使，带兵驻扎在汴州。那位号称“李鸦儿”的独眼猛将，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带领黑鸦军返回太原途中经过汴州。”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二人都是当世枭雄，心中都是各有算计。朱温迎接李克用进了汴州城内上源驿，席间灯火辉煌、轻歌曼舞。众人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都喝得酒酣耳热。李克用数代军功世家，对穷光棍出身，还偷过锅的朱温有些瞧不上眼，说话不太中听，惹怒了朱温动了杀心。”

“那天晚上，李克用和河东诸将喝得大醉。朱温安排士兵围住驿站，放火烧房，欲置李克用于死地。李克用手下的沙陀兵素来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可数次试图冲出火场都没有成功，眼看李克用就要在大火中丧生。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危急时刻，突然天降大雨，转瞬间就浇灭了熊熊大火。李克用乘机冲出围困，用绳索缒下城门逃走，随从将领亲兵三百余人全部被杀。从此以后，朱、李二人就成了势不两立的宿敌。”

周致远点头道：“这些年来，李克用的河东军兵强马壮，一直在北方活动，西破邠州朱玫、凤翔李昌符，兵进长安；东夺取邢、洺、磁三州。朱温平定蔡州秦宗权乱军后，又打败郓州朱瑄、兖州朱瑾，不断扩充统辖区域。”

“后来朱温与李克用互有攻伐。朱温一面将李克用压制在河东地区附近，一面应对在淮南崛起的杨行密，已经成为当今实力最强的藩镇。”

刘大户也道：“江陵府前些年也是生灵涂炭，自打成汭执掌荆南后，张榜招集流散人士，鼓励郊县荒田复耕，减免税赋、开通商埠，与民休养生息，局势这略才有所好转。”

“大仗暂时不打了，溃兵、盗匪却不时出没，城里城外也颇不安定。虽然州府衙门已申饬各乡里着力巡查，可怎抵得住那一干贼人心狠手辣、来去如风。远的不说，城北十里近山村张财主家，数日前就被一伙贼人闯了进去，一家七口命丧刀下，钱帛细软洗劫一空，两个姑娘被掳走不知去向。”

果真是乱世啊，卫长水一直站在旁边默不做声，安静地听着长辈们说话。心中却泛起了波澜，不禁暗想，这些当世横着走路，后世载于史册的超级大boss都逐渐出现了，自己这小身板能作些什么呢？

先盼望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平安长大吧，那句话怎么说的？“苟全性命于乱世”，还是先保命要紧，至于“闻达于诸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卫长水是个对外部环境很敏感的人，在后世年少上中学时，因为怕路上被小混混欺负，书包里经常藏着一把小刀给自己壮胆。

在现今这种强烈的危机感压迫下，他更觉得确有必要未雨绸缪，采取一些防身之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