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江陵鏖战

成汭率领荆南大军还在向鄂州进发的水路上，丝毫不知道江陵大本营发生的事情。荆南水军兵多船大，夜间行进多有不便，在江中停泊了一夜后，继续启航前进。

在船队帅舰“和州载”上，一名幕僚对成汭道：“不远处就是团牌洲江面，距鄂州大约还有一百里许。”

成汭道：“潭州马殷、朗州雷彦威两军发兵了吗？怎么还没有动静？”

幕僚道：“已经派出斥侯沿途查看，目前尚未发现任何踪迹。”

成汭道：“也好，鄂州附近的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你争我夺。他们若是不来，也少了许多麻烦。”

话锋突然一转，“至于鄂州，则要视情势变化，以我十万大军之力，能救则救之，能取则取之。”

“传令下去，命各舰抓紧整顿营务，半个时辰后继续启航行军。”

忽然一名小校进来禀告道：“前方出现大量船只，正在向我方缓缓逼近，江面已被封锁拦截。”

成汭大步走到甲板前方，手扶船舷向远处眺望。清晨的薄雾中，一艘舰船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然后是第二艘、第三艘、……，中间一艘较大的船上，挂着一方绣着“李”字的大旗。

江陵城外，潭州、朗州军士列队缓缓向城门压过来，旌旗招展、衣甲鲜明，投石车、云梯车跟在队伍中向前移动。

城门外守军立时紧张起来，气氛显得非常凝重，让人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发厉害。

两军的旗帜被风轻轻掠起，此刻城上城下异常安静，只听见前进军士橐橐的脚步声，攻城器械轮子转动的咯吱声，以及随身武器和铠甲碰撞发出的刮擦声。

步卒们手持刀盾排成横列，并排走在攻城队伍前方，在距离城墙两百步左右的地方停下。

除非射程较远的床弩等兵器，一般的弓箭还射不到这么远。后面的长枪手、弓弩手等士卒相继跟进，按照令旗指挥依次排开阵型。

十多架投石车列成一排，每架投石车后面都跟着近百个军士，把石弹放进投筐中，并排拉紧投索蓄势待发。

许德勋盯视着城头，回头扫视己方军阵，右手高举又迅速挥下，大声喝令道：“放！”。

军士们用力扯动投索，投杆旋转着高高扬起，石弹立刻冲天而起，在空中划过一条条抛物线，再带着风声落向城墙。

巨大的石弹重重地砸在城头垛口上，守城军士能够感到撞击时脚下传来的颤动，有的墙砖碎裂崩脱与石弹一起滚落下去。还有石弹落在人群中，砸得人仰马翻、骨断筋折。

江陵守军中顿时一片混乱，呼叫着四处躲闪逃避，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贺隐喝道：“众军士坚守本位，不得擅离职守，再有逃串惊呼者，立斩不饶！用伏远弩射杀敌军，快！”

守军阵营迅速稳定下来，弩箭纷纷落下射向投石车。数十名拉索军士中箭倒下，但是立刻就有人补充上来，投石车仍然反复装弹拉动，石弹连续不断地砸向城头。

城上军士见状，又合力架起绞车弩。此弩箭杆如短矛一般大小，须数十人用力才能上弦发射，威力巨大但发射间隔更长。

军士们瞄准城下发射了数次，才将一架投石车的横木射断。对方立刻组织士兵进行修理，随军辎重物资中有备用材料，把损坏的部分换掉，估计过一会儿就能继续使用。

眼前的形势颇为不利，江陵守军却一直未能扭转局面，尤其是城下的投石车，对守军来说是个重大威胁。

行军司马都贵忍不住喝道：“速派一千骑兵强冲敌阵，把这些投石车给我统统砸烂。”

立刻城门打开，吊桥放下，城门前守军分开两边。一队骑兵从城中鱼贯涌出，迅速在城下列好阵形。

领军校尉一声令下，上千铁骑直奔投石车阵中杀去，马蹄敲击地面咚咚作响，山摇地动，势不可挡。

攻城大军这边，身着重甲、阵容严整的陌刀兵如一堵坚墙横在前方，锋利厚重的陌刀寒光闪闪。

数千弓兵紧跟在陌刀兵身后，已经扣箭在弦，当对方骑兵冲到约百步远近，顿时乱箭齐发，越过陌刀兵头顶向前射去。

江陵守军骑兵队伍不断有人马中箭倒下，其他人继续加速向前猛冲，面对如飞蝗般射来的箭矢，尽快拉近距离才能减少伤亡。

还没有冲到敌人面前，就已经损失了大约五分之一，可拦在他们前面的，还有严阵以待的陌刀兵。

守军骑兵队伍快马挟风，狠狠地撞入陌刀军阵中，刀枪划过铠甲盾牌的“铛、铛”声，刺中人体或马匹的“噗、噗”声响成一片。

骑兵连人带马的巨大的惯性猛冲过来，一名年轻的陌刀兵被撞倒在地，马蹄在他身上胡乱践踏而过。这个陌刀兵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却被一支长枪刺穿咽喉。

旁边一名陌刀兵侧身闪过疾速冲来的骑兵，转身将陌刀地斜劈而下，沉重的陌刀把马上军士砍成两截，半边臂膀带着脑袋滚落尘埃，受惊的战马拖着大半截身体向前奔逃。

残缺的小半边身体上，殷红的鲜血从口中溢出，一只独臂兀自向前伸出，睁大的双眼渐渐失去神彩，仿佛不能接接受已经死亡的事实。

尽管不断有人战死倒下，潭州陌刀兵仍然牢牢地钉在阵营前方，对方骑兵始终不能突破这道防线。

而身上仅有轻甲护身，失去速度优势的骑兵，面对全身披挂重甲，挥舞着沉重锋利陌刀的步兵，只有被残酷屠杀的命运。

城上的都贵双眉紧锁，嘴唇紧闭，望着人数逐渐减少的已方骑兵，长叹一声道：“鸣金收兵吧。”

前方骑兵听到号令迅速退回，可还有人被围在敌阵中绞杀，等到撤回城下已经损失了一半人马。

攻城石弹、弩箭集中向城门守军射去，城门守军不能抵挡只好退进城中，连忙收起吊桥、关闭城门。

城外阵中许德勋知道时间不能久拖，下令道：“全军压上，今日誓必攻破此城。”

略作沉吟，又对身边幕僚道：“找一些嗓门大的军士，到暂未进行强攻的城墙下喊话。就说，献城投降者必有重赏；如若负隅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还有，多写一些劝降书，让斥侯用弓箭射进城中。事关城中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我就不信，他们心里能没有一点儿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