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曲(4)
狂想曲(4)——恶之花。
…………
“你这洗菜盆里哪来的蛆啊?还活着呢”
听到这话,我立马大吃一惊,赶紧跑过去厨房看了看。
我当时还不敢相信,因为那几天我其实就做了那么一顿白菜汤,其他时间那不锈钢洗菜盆都干净得很,啥都没有。
而且那天我也只是因为下午上课早,才把锅仍在那没刷,到我爸来了,其实也不过才隔了两三个小时而已,怎么可能会有那东西呢。
结果等我跑过去一看,发现我爸说的居然是真的,一条半公分左右的肥胖白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那沥水口处,不停的滚动着,看的我一阵反胃。
这时候我妈也听到我爸的嚷嚷了,从他们屋里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把我们爷俩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瞎吗?就一个小白米粒被水冲的飘过来飘过去,你们居然还能两个人都把它认成白蛆,真是一对二百五!毛毛啊,你咋也跟你爸一样这么急性子啊,毛毛躁躁的,也不看清楚就瞎吵吵。你可不能学他这性格啊!”
毛毛是我的小名,但基本也只有我们一家人偶尔会这么用了,自从我上学后,大家就基本上都只会喊我李想了。
听我妈这么一说,我心里倒也挺惊讶,急忙关了水龙头,又拿着一根脏筷子戳了一下那“白蛆”,看它有没有什么反应。
结果它又不动了,而且戳起来硬的很,跟个米粒子似的硬邦邦,好像真就跟我妈说的那样,刚才所谓会动的白蛆,就是个被水冲着转来转去的大米粒子。
我爸看我这么一戳它没动静,干脆就直接下手把它捏了起来,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一圈,啧啧称奇,“你别说,还真是个大米粒子,是我看错了。还得是你妈的眼神好使啊。”
这倒是让我很惊讶了,照理说,就算我爸性子急,确实是他看错了,但总也不至于两个人都会看错吧。
所以我又赶紧把还在上网课的妹妹从她自己屋里叫出来,让她来辨认下那玩意到底是啥,看看刚才是不是我和我爸出现了集体幻觉。
那个下午,我妹其实正在上商务礼仪课,网课。但这种形体实践课,其实上网课是真的用处不大,主要还是靠老师的现场指导跟锻炼。所以她一听我喊她出来,立马就乐滋滋的把还在放着网课视频的平板扔在了屋里,很是开心的蹦跳着,跟在我后面走到了厨房,看了看爸妈都在,稍微装作一副被我打扰上课而不满的神色,然后一脸震惊的听我说出了对她的要求。
我说:“看到那个白色的小东西了吗?把它拿起来,看看是蛆还是大米粒。”
我这么刚说完,她就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别逗我,屋里哪来的蛆啊?屋里又进苍蝇了吗?“
我妈颇为不满的瞪了我一眼,然后笑着安慰我妹妹,
“哪来的蛆啊,别听你哥瞎说,是他看错了。把洗菜池里飘着的那个白米粒看成了白蛆,没事,你看,”
说着,她也直接下手捏起了那个静静躺在洗菜池边缘的米粒,拿给我妹妹看,“是米粒吧?哪来的蛆啊。”
我妹那么凑近一看,也乐了,跟着我妈不停点头,一副大人模样,老气横秋的开口教训我,
“你看吧,我都说了让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多出去跟人交流交流,多走走,别老坐着不动。你还不听,这回坐的头晕眼花了吧。”
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但没说话,既然已经确定了是虚惊一场,那就没事了,我就直接回自己屋里继续敲代码了。
我爸妈也没说啥,看我回屋后,也催着我妹继续回屋上网课了。
但我回屋后,还是能明显听到的,我妈又在吵我爸,声音哇哇的,
“四五十岁的人了,咋就不能稳重点呢?还跟个小孩似的,东西都不看请就哇哇叫,耽误小孩学习。不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吗?年纪慢慢大了,得学着修身养性了,别那么急性子了,遇事要沉稳!”
我爸颇不服气的顶了一句,但可能是怕影响我们上课,所以声音压得挺低,我没听清楚是什么。
只隐约听到它,花,烂这几个字眼,让我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此刻视频时又听到我妹提起上回的事,我倒也是挺惊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讲起这事。
但眼看她好像还有话要说,所以我就简单回了她一句,“记得,咱爸不就是说洗菜池里有蛆吗,觉得是我做的饭里的。”
说完,我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她的表情更加奇怪了,秀气的眉头轻轻皱起,眼中的光芒不停闪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一看她这副样子,我当即装作很是不满的样子,语气稍微认真的了一些,
“小时候咱爸妈忙的很,干活早出晚归,家里只有咱们兄妹两个,都是我一直照顾你,慢慢把你带大。小时候你爱吃零食,但家里给咱们的零花钱都一样,都是几毛一块钱,你老是不够花,我就一直把自己的钱给你买小零食。你还记得吧?”
“当然。”
她轻轻点头,眼神也开始慢慢柔和下来,表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那你犹豫什么呢?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略微停顿了下,换了口气,我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而且我跟咱们爸妈的想法不一样,我不会干扰你自己的想法与选择,无论什么事。所以,最起码到现在为止,在你结婚组建自己的家庭之前,我觉得你对我是不用忌讳什么的。”
说完我就不再开口了,等着那头的她自己做决定,说,或是不说。
可能我的这一番忽悠确实让她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吧,我能眼见到她的眼神越来越平静,脸色也慢慢平静下来,嘴巴张了张,似乎就要说话了。
“其实,”才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她就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轻微颤抖着,声音也开始变得低沉嘶哑,“苍蝇一直都在,水也一直都在,也没有所谓白米。”
这时候恰巧她的室友刚上完厕所出来,从我妹身后过去,看到了正在和她打视频的我,还微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
但我此时正低着头认真思考着我妹妹的话,压根就没听到她的声音,所以也就没有跟她打招呼,搞得人家小姑娘颇为尴尬的讪笑了几下,然后就直接走开了。
…………
我自认为还算是一个思维挺敏捷的人,平日里思考问题也挺快,虽然未必能给出解决方案,但我总能想到大体方向。
就像此时一样,我基本上低头没思考多久,心里就已经隐约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答案。
虽然我妈说我跟我爸学的太多,是个说话不过大脑的急性子,但我还是并不这么认为的。我感觉自己说话其实明显都是经过思考的,而且很注意说话的方式。
所以我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那边的妹妹,轻声提了一句看似与这事毫不相关的两个词,“恶之花?波德莱尔?”
我妹妹没有回答,只是又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脸上那奇怪神情更甚。
所不同的是,这时的我终于看懂了她那奇怪表情到底隐藏着什么了。
我想,那可能是一种怜悯吧?
看着她的表情,我终于确认了那答案的正确性。
很是无奈的笑了笑,我透过视频中的实时影像,认真的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看她眼神中倒映出的那世界。
在那里,我终于,
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那苍蝇,那血水,那啪嗒啪嗒不停滴水的淋浴头,那被我捏在手中不停蠕动的白蛆。
在那一刻,
我终于想起了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