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经历——宣盛(2)
其实他跟我聊到这个想法时,我们已经聊了得有快一个小时了。
而且我本来也就知道那时候有些公众号和大v就靠这玩意赚钱,所以我倒也没啥惊讶的。
但我不惊讶就反而让他惊讶了,所以他很意外,也很是直接的问我是否曾想到过这个主意。
我没有开口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就算是默认了吧。
所以他又问了我一句话,“既然你知道这么做能赚钱,为什么你不去做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作为我这么一个悲观主义者而言,我其实并不对很多事情抱有希望,我觉得事情并非都是那么简单的。
但看他那么兴致勃勃地样子,我倒也不好用我个人的观点去直接说这事不好实现。
我只能委婉的提醒他:你想到的人家未必想不到,不然那些平台上的环境天天脏乱的跟个厕所一样,平台为啥不管呢?而且喷来喷去的那群人里未必没有人家平台自己的机器人。
我担心这样会触怒某些人,所以简单劝诫一下之后,就没顺着这话说下去了,只劝他脚踏实地,先积累粉丝到一定量再考虑后续的事。
…………
我们本来想法也就差不多,所以才能聊到一块去,坐到一起嗦面条,喝劣质二锅头。
所以他跟我提的,关于增长粉丝的方法,其实也是个我知道,但很不齿的做法。
而且也是个很让人反感却并不违法的东西:人血馒头。
这词也是比较抽象的了,但我觉得我还是能说出点浅显解释的。
…………
虽然我们得承认,是媒体的力量让很多不见光的东西暴露了出来,但我们也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它也并不是曝光越多越好的。
正义会不会虽迟但到,取决于曝光度,但也不单单只取决于曝光度。
就好像当年只会追着热度跑的网红,看哪里有热闹一窝蜂冲过去就是一顿采访,直播,发文。
实际上,他们这么做有考虑过被拍摄者的感受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强烈的表演欲与表达欲的。
有很多人是不愿被人看见自己的伤疤和痛苦的,就好像中学时申请贫困补助的人,有很多其实都是在放学后偷偷去找老师填的单子。
而面对这样的一群努力维护自己仅有自尊的人,那些网红,又考虑过什么?
他们不还是到处蹭热度?直播,公众号发文,大v评论,直接把人家给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种方式对某些成年人来说,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算强一点。
只要自己明摆着不愿意出一些不好的名头,那其实倒也很快就能熬过去。
但有些跟苍蝇一样追着少年乃至幼童受害者咔咔拍个不停,写个不停的,还少吗?
除了蹭热度自己赚钱以外,他们有考虑过那些受害者的感受吗?
甚至把少数受害者逼到自杀后,它们又做了些什么呢?
…………
我最痛恨宣盛辩这人的也就是这点。
他不是那些我嘲讽为苍蝇的人群,却比他们更过分!
人家都是蹭热度,一窝蜂上,搞得一地狼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宣盛辩他不一样,他觉得随大流没前途,所以他就等着事件平息后再炒几波冷饭,给人家造成二三四次伤害。
哪怕人家人都没了,他也一样可以假惺惺的感慨一波,借此批判或怀念,收获一波点赞,却绝口不提自己之前是如何操作,如何伤害人家的。
…………
即便我很讨厌某些网红,尤其是到处蹭热度直播的那一种,
但这个庞大群体里面其实有那么一小撮,也是能让我欣赏的,人家最起码真的是想要帮忙解决问题的。
比如说小莉帮忙,帮女郎在行动,以及许多这类真的能暴露问题并一定程度上解决问题的人。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宣盛辩这混蛋跟我说他最近又尝试转型后的这第一个爆款时,说到那个最终受不了整天在村里被人嘲讽辱骂而自杀的孩子时,
他没有任何悔意或对那孩子的关心,他只是洋洋得意于此,当作自己的一项功勋展示于我。
好像在他眼里,那一条生命就跟路边的杂草一般,就跟他那些荒诞不经的想法一样,只是一个物品,一个工具,一条数据。
看他就着大蒜一边嗦面,一边满脸得意的跟我展示那篇文章的样子,
我当时就火了,很是生气的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直接把他的手机打掉在了面条碗里。
然后直接站起身来,低声骂了他一句驴入的,扭头就要走了。
…………
宣盛辩这人有个好处是什么呢?
他的皮囊特别不错,很帅气,看着斯斯文文的,很有点高中生的青春感。
换句话说,他就是属于那种本能靠脸吃饭,却非要靠自己才华吃饭的男人。
要不是我们有很多想法相近而多交流了一些,估计我也只会认为他是个只靠外表招女生喜欢的样子货。
而且他这人特别有礼貌,跟人相处时,总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就像这时候,我明明打了他一巴掌,还把他的手机给拍掉在碗里了,
他也还是那副宣盛辩依旧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连白净面容上的笑容都不曾有过变化。
他只是一边慢条斯理的把自己的手机从碗里捞出来,一边笑眯眯的伸手拉住起身想走的我,
“不吃啦?面条可没得罪你吧?生面条它经历了滚水加身的残酷过程,历经千辛万苦,才变成这样的熟面条来到你面前。你不吃完它,这不是对它的残忍吗?”
“而且,”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微笑着说道:“你不想知道这个孩子死前的故事吗?她出那事之后到死前的这段时间,网上可没敢往后报道了。只有我这种亲自去看望过她的人,才知道她的结局。”
我没回答他,但当时确实也迟疑了那么一下,停下了动作立在原地没走。
我就站在满是油腻的不锈钢方桌前,背对着宣盛辩,看着面馆门外大楼上闪烁不定的霓虹灯,静默无语着。
没有听到我的回答,宣盛辩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松开了手,一边拿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机,一边叹道,
“从你跟我讲完你第一个想法之后,我就知道咱们是一类人。”
“我想到的,关于如何做大做强的方法,你也能想到。我说点什么,你基本都不需要我进一步解释就能理解。”
“咱们是很相像的两个人,所以我知道,你此刻肯定在纠结。”
”你心中既有单纯的猎奇,想知道那孩子的后续故事。却也有一种虚幻的道德规束,它告诉你,你这样做的话,就会沦为跟我一样的,“
”你内心中所看不起的,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
这话说完,宣盛辩就放下了已经擦干的手机,也不嫌弃什么,继续埋头吃着碗里还剩小半的面条,不再说话。
我也没有说话,就只是那么站着,看着门外的霓虹灯,思考着他的话。
靠近面馆门口的这张小方桌上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沉默了许久吧,还是年纪略大的他主动打破了沉默。
宣盛辩似乎永远都是那么镇静从容,即便是生气时也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让人察觉不到他在生气。
我也只是猜测他生气了而已,毕竟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他一反之前滔滔不绝的状态,只是沉默着吃完了最后的面条。
他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站起身来,从烟盒里给自己掏出来一根煊赫门,还顺手从肩头给我让了一支,依旧是那么温暖阳光的笑容与温和的话语,问我,
“她的故事,还听吗?”
”算了!“
我叹了一口气,就那么背对着他,没接他的烟,也没等他结完账之后一起,直接头也不回的向面馆外走去,
”再听下去,我怕自己变成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