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故事——借粮食

虽然书面上一般较为规范的称那个饿死了许多人的时间段为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但我们这边的农村并不会用如此长且拗口难记的名字，就只是称呼它为60年。

在我们那，60年，就代表了一个坑，一个横在生死间难以跨越的巨坑，坑里堆满了各种死去的大人小孩的尸体。

60年活下来的人都极不容易，各种手段都有人用过，只为活下去。像什么吃树皮，挖草根，乃至实在饿到受不了而吃土生生胀死的，都大有人在，我甚至从某些长辈那里听过易子而食的事情。

但无论是何种手段，何种方法，都架不住人多。那么多人饿的快要死了，到处找吃的，逮着啥吃啥，别说树皮了，连地皮都给生生吃下去了一层。

就连真的狠心易子而食的狂人，也不可能靠着这种残酷方法过个吃饱日子，大人们自己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又哪里有精力与能量去生孩子呢？

没有小孩子，又如何去换吃的呢？大点的小孩，都会意识到危机自己跑掉的，而且也都瘦的没啥肉，全是骨头，没啥人愿意收。

所以在那个年代，一般的方法其实是弄不到什么吃食的，稍微不那么难找的食物，基本都被人给找到然后吃光了。

只有稍聪明点的角色，才能靠一些奇思妙想来搞到点吃的，勉强维持自己不被饿死，或者有实在厉害的，还可以将将维持住一家人。

而我同村里某位排辈上的爷爷，便是这么一个聪明人，有着自己独特的方法——问老鼠借粮食。

这方法在60年那时候，可是了不得的宝贵经验，都是不传外人的，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但现在早已丰衣足食许多年了，这方法也根本用不到了，故此在某次同村喜宴上喝多了之后，我这位爷爷便把此事当了个颇有趣的故事讲了出来，也让我们一众小辈真的开了一下眼界。

……………

虽然问老鼠借粮食这名字听起来很有点儿童故事的浪漫感在里面，但其实际操作却是无比残酷与血腥的。

上文我就说过，60年代，别管是啥东西，只要能吃，基本都会被快要饿死了的人给翻出来然后吃掉。

连泥土都有人硬着头皮往肚里吞，老鼠这种有肉的生物当然也不例外，而且是难得一见的的荤腥，一般人逮到了都是赶紧吃下肚的。

但我这位爷吧，就目光长远，很懂得可持续发展。

他用土办法逮到老鼠后，倒是不急着吃，只是把老鼠的两条后肢折断，并在它们身上做下标记，让老鼠慢慢的爬回洞里去，循迹找到老鼠洞。

找到了老鼠洞，那就相当于找到粮仓了，荤素混合的大粮仓。

洞里要是有小老鼠仔的话，那正好就逮出来弄吃了，是个不错的荤菜；即便不赶巧，没什么肉菜的话，老鼠偷来的粮食也都是些高蛋白的花生大豆之类的，可是比树皮和草根好太多的吃食。

…………

当然，如果只是这么逮老鼠然后刨老鼠洞的话，也还远远称不上可持续与聪明。

月有阴晴圆缺，万一哪次运气不好了，逮了个光棍穷逼老鼠，跟过去后发现鼠洞里啥都没有，那你能得到的食物就只是一只大老鼠。

虽说也不算太差吧，但相比起豆子花生+鲜嫩小老鼠仔的荤素菜组合来，就差了太多意思了。

所以就得想些办法，尽量让逮到的每一只老鼠都是个储粮大户，这样自己才能吃得多。

而这就牵扯到他的另一项技术了——养老鼠。

养老鼠要费粮食啊，可那个时候人都饿的快要死了，又哪来的粮食养老鼠？

要不怎么说我这位爷聪明呢，他自己虽然没东西喂老鼠，但他却可以把老鼠偷偷放进些有粮的地方，让老鼠吃他人的东西，最后自己再靠老鼠搞吃的。

很明显，这事很缺德，不能明着讲太多，会得罪人，而且如何把放出去后的老鼠再弄回来多半也是他的独家绝活了，不好说。

所以他对如何养老鼠这事倒也只是含含糊糊的简单一两句话就糊弄过去了，只讲把老鼠养大以后的事。

老鼠养好以后，就还用同样的方法放回去找到老鼠洞。

只是此方法与直接抓老鼠刨粮食的不同之处在于，放回去后不急着捉，且先等它一段时间，等它繁衍后代，拼命存粮。

这时间不可太长，太长的话小老鼠就又长大了，自己就能跑出去偷粮食了，到时候再去老鼠洞里刨老鼠跟粮食的话，就得不到多少东西了；

这世间也不能太短，太短的话老鼠就还存不下多少粮食，刨了也是白刨，弄不到啥东西，还会把老鼠给搞精了，下次就不好再找洞了。

一定要把握住时间，做到一鼠多用，不能只图一时的饱腹感而忽略掉更长远的利益。

不能过于短视，一定要充分发挥老鼠的多重价值：

一是靠它努力偷粮食养自己；二要用它生些小老鼠仔给自己吃一部分，再留一部分养大，继续让它们偷粮食；三是当它完成偷粮跟下崽的任务以后，后续的粮食就可靠其下一代的小老鼠保障了，那就可以把这大老鼠给吃掉了，也是个荤菜。

…………

当然，这位爷毕竟是熬过了那个饥荒时期而存活下来的猛人，我倒是挺佩服他的聪明与手段的，保住自己不说，还保住了一家人，没有丢弃任何一个孩子，带着全家人爬出了那个堆满死人的大坑。

最起码他的儿子，我那几位伯叔姑姑，没有成为乱葬岗上的尸体，也没有被人吃掉，就已经很好了。

至于那些老鼠，反正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不也一样死去许多代都无法摆脱轮回吗？又有谁会在意呢？

相比实验室的小白鼠，起码这位爷让老鼠们在田野间自由活动了，让它们繁衍了后代，让它们吃到了粮食，甚至让它们活了许久最后才吃掉它们，可算天堂了。

而这些被人所获取的东西——粮食，老鼠肉，就权作老鼠们享受自由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