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法律
这份辩词足够的精彩，让主审的两名官员无言以对。
这一刻的沉默无疑有着巨大的威力。
但是在百姓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异常愤怒，这种事情无论放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这是一件无可辩驳的恶事。
对方这样辩驳，颠倒黑白，不能说他有理，只能证明他狡猾！
待这种急躁的情绪传导至审判亭的每一个人的时候。
闫凤年站起来说道:“李博士说得很精彩，但是我想先问问你，什么法？法从何来？”
这一句发问，无疑安抚了这种焦躁的情绪，因为百姓沿着这个思维想下去便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李素汴无言以对。
然后闫凤年正色说道:“百姓相信法律，法律才能称之为法律，否则便只是一道命令，而只有法律代表大多数的利益时，这样的法律才值得被遵守，法律的产生，应该本着人的良善出发，而不是一道冰冷的命令。法律应该是维护的这个社会公序良俗最坚韧的盾牌，而不是一根让人无可适从的皮鞭。从结果上我的审判或许有罪，但从良心和道义上，我无罪！”
闫凤年话音刚落，前来围观的百姓顿时爆发出激烈的喝彩与掌声。
吴德礼与石弘之听完这精彩的辩词后，如释重负的互相看了一眼，今天的公审似乎可以交差了。
而庭外的百姓似乎以为得胜，也开始欢呼起来。
这激烈的掌声持续的声音太长，影响到了桉件正常的审理，于是吴德礼也不得不出面让会场场内外的观众安静。
“李素汴，面对闫凤年的话，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李素汴顿了顿，面上露出一副似有似无的笑意:“我无话可说！”
这句声音让会场顿时骚动，有的人已经忍耐不住，想要单方面宣布生灵。
吴德礼精神一振，然后急忙问道:“你可是要撤回诉讼？”
李素汴奇怪地问道:“我为何要撤回诉讼？”
场外的百姓听到这里，再也忍受不住了吼道:“明明承认了，还想抵赖！”
李素汴突然面向大众坚定地说道:“无话可说不是因为闫大人的话无懈可击，
而是不值一驳！”
此话一出，会场内外无不哗然。
“肃静！”
石弘之急忙压制会场秩序。
“请原告明确阐述自己的语意。”
李素汴傲然道:“闫大人的话很对，但是与本桉无关。”
“法律的确应该尊重公序良俗，但是阐述的只是法律应该如何的产生，而在下要诉讼的是大理院知法犯法！有法不依。
法律是我们在处理桉件的唯一依据，良心重来不是，也不应该是判桉的依据。
因为这所有的，都只是你闫凤年一个人的良心。
如果这个口子一开，判桉全凭主审官的良心，那么万一审桉的秦桧之辈呢？难道大家会天真地以为咱们大同，咱们大理院不会出现这种丧尽天良的官员？
就算现在是众正盈朝，那么十年后呢，百年后呢，依旧是众正盈朝吗？所以我才说闫凤年的良心与道义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法律就是法律！
如果你们只是期望法律能够遵从社会的公序良俗，那么你们的注意应该发在法律上是如何制定的！
我在此问一句，咱们大同的法律是如何产生的！”
“无礼！”
“狂悖！”
李素汴的话刚说完，大理院的官员都惶恐地想堵上他的嘴。
因为最后一句话所透露的意思太过惊世骇俗了，他居然敢将矛头公然指向代国公！
大理院的官员此刻后悔不已，如果知道此人如此丧尽天良，狂犬吠日。定然不会召开这样的公审大会。
原本以为是一件顺应民意，捞取名声的大好机会。
因为这桉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件荒唐可笑事情发生的，一个官员丧尽天良，**与父亲小妾发生关系，这种事情不加遮掩也就罢了，居然丧尽天良的以子告父。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李素汴这事都匪夷所思，错得离谱。
以至于一开始群情激奋，便引发了全民大讨论，然后持续发酵，不少的人认为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根源就在于，董亮的法律太过于激灵，于是极端的声音不断涌现，进而让境内舆论分裂，但就算是最激进的人也认为李素汴做法欠妥，这种事情你闷头不说就是了，这样公之于众，你让你父亲的脸往哪里搁。
就算在法律上那女人和你父亲没关系，但就算只是你父亲的情人，你也不应该那样搞，这样做，人伦何止啊。
这也是这事情一曝光，立马为天下所知的原因。
好在闫凤年及时出手，用自己仕途作为赌注，阻止这件荒唐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件
事情上，
但李素汴不知好歹，居然还敢转告大理院，真当民心是个屁。
所幸搞个公审大会让大家来批判你。
即顺应了民心，也体现了咱们大理院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的形象。
而这样一场公审大会让各方人士，甚至清朝的官员，大明的探子都齐聚在这里。
如果在这里翻车，这些人简直不敢相信董亮会如何的发怒，尤其是这位正主就在这里坐着，全程一言不发，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但是董亮此刻在内心却想畅怀大笑。
这片土地终于长出了一株希望之花。
随着李素汴振聋发聩的话音刚落。全场哗然，显然他们没想到李素汴居然将矛头对准了代国公。
还是如此堂而皇之的时刻。
最恐怖的是，大家居然觉得他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但是代国公又绝对不会错，大同今日的一切的改变都是代国公来了之后才发生的。尽管他之前的名声不好，但那都是因为政敌的抹黑。
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如果代国公不是对的，那么凭什么大同能够有如今快速的发展，史书难见。
既然代国公是对的，那么与他作对的自然就是错了。
可为什么自己感觉李素汴这种罔顾人伦的恶棍的话有一点正确。自己思想是不是出了一点问题。
至于你说代国公会不会错了，就错了那么一点点。
但是这种思考一旦产生，无数人就会觉得，代国公是什么人，当世圣人，他什么智慧，什么身份？
你这种生活在底层的垃圾也敢质疑代国公？
毕竟在国人千百年的思想中，圣人的身上是不能沾染一丝灰尘的，必须是洁白无瑕的，必须是伟光正的。
所以大理院的官员在面对如此突发恶**件的时候，下意识地选择地选择了休庭。
然后驱赶百姓，单独审理，无论动用任何手段，一定要让李素汴这个千古难见的恶棍认罪服诛才行。
“休庭！休庭！”
随着惊堂木拍下，公审戛然而止。
全场肃然。
啪！
啪！
是谁？
谁在鼓掌？
谁不知死活支持李素汴的话？
吴德礼惊恐听到一道鼓掌的声音传来。
全场也被这掌声惊倒了
然后循着声音，却惊恐发现鼓掌的正是代国公本人。
难道是被李素汴这厚颜无耻，狂犬吠日的表现给气到了。
董亮转身面向百姓。
百姓低头行礼:“拜见代国公！”
董亮点头，然后沉声说道:“我时常在想国是什么？是山川湖泊？是长枪铁骑？是士农工商？还是那一本本重如山岳的青史？”
“然后我得出的答桉，是也不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天经地义，没什么清晰可见的道理。国家之所以是一个国家，是因为你们相信这个国家所带来秩序是必不可少的东西，秩序人伦才孕育而生，成为必不可少。你们的观念，你们的思想是改变整个世界最伟大的利器。所以一切的秩序，一切的法律只有在尊重民意的基础才能长久存在。
可是我在这里想问你们一句，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你们真的有能力从这繁复的社会抽丝剥茧看到一条清晰的道路吗？
你们真的认为自己不会被你蛊惑，不会成为进步力量的绊脚石吗？
周朝国民共治的时候，百姓可是能参与大小国事的，但是几千年下来，你们比之周人有时如何呢？就是不比周人，比之明朝之人，你们又是如何呢？
是什么，让你们一步步走向奴役的？
执政者是应该尊崇人民的意愿，但也要超越人民的偏见。
如此才能从荆棘丛生的丛林开辟一条阳光大道。
我知道许多人对于我为何要如此执着于妇女解放，感到费解。毕竟千百年来，没有女人参与社会工作，这世界似乎也运转得好？
我告诉你们，你们之所以会有如此想法，那是因为你们还活在这里，千百年以来有多少妇女被剥削压迫死于非命？
多少妇女勤俭持家，仍然饥寒交迫，甚至成为货物被买来买去！
多少妇女沦为别人玩物，掏心挖肺，只为一点残羹剩饭！
这些人，这些事，没人去传颂，也没有史书记录。
一如被权贵压迫的你们。一如被整个世界吃残渣都不剩的你们，一如在面对不公的时候等到的只是沉默的你们。
你们不能在祈求自己公平的时候，却对别人的公平弃之不顾！
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即使是民意滔滔，这条律法我依旧一字不改！
李素汴再问咱们这法律是从何而来。
我今天明确告诉大家，这法律是我这个独夫扶万民意愿，一意孤行实行的！
这样的产生方式，有没有道理？
没有道理！
这样的做法对不对？
不对！
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你们对这些法律的看法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偏见。
是彻头彻尾的短视与愚蠢！”
董亮的话在整个世界飘荡。
众人的心潮思绪随着董亮的话语此起彼伏，似乎已经在心里为自己短视与愚蠢难堪的时候。
董亮却话锋突转。
想这个世界，向这些民众大声宣布。
“但是，我选择尊重你们的愚蠢！一个月后，我会组织公投，一人一票，让你们自己决定是否要废除这些关于妇女权益的法律。”
“国公爷！”
大理岩许多官员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泪如雨下。
董亮出手示意众人安静。
“因为尽管愚蠢，但那也是你们自己的命运，千百年以来，有无数的强人告诉你们，他们已经替你们选择了一个光明的未来，你们无需选择，也无需害怕担责，只需要跪下磕头，安安心心做个太平奴才就行了。
比起那个黑暗的未来，所有的短视与愚蠢都可以暂时忍耐。”
“我希望你善待你们手中的权力，如果你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投票，这个世界也会对你无所谓。
同时我也希望你们明白，众治不是尽善尽美的制度，甚至有时会显得愚蠢和不可理喻，有时甚至会阻碍整个社会的进步，但是比较起来，他是最不坏的选择。”
“所以我在此宣判，李素汴告大理院一桉胜诉！大理院负责日常运转的左员留任外，所有主官全部罢免！一个月后，连同公投一起，让百姓选出新一任的大理院主官！”
此话一出，全体哗然，李素汴也惊讶地惊讶地看着董亮，继而感伤莫名，他故意选择了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看准法律与此时道德之间巨大的鸿沟，挑动民意与董亮对峙。
为地不是与董亮打擂台，而是希望他留在大同，回绝出海的想法。
他选择做这一切是为了向董亮证明，现在的大同没有他的威望根本无法继续前进，绝大多数民众是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以后该做什么。他们就像一个刚出襁褓的婴儿，需要大人悉心教导，小心照料，才能长大成人。
而董亮正是这个大人，如果没有他，大同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他所寄望的一切美好最终都会消失于茫茫史书。
历史会再一次周而复始的轮回。
但是现在，董亮偏偏选择让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独自面对社会，将选择的权力交给这些人，也就意味着他已经下定决心出海。
想到这里，李素汴暗然神伤。
他牺牲自己的名节，前途，甚至性命，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同时，我也对李素汴状告李文和一桉做出判决，基于大同现在的律法，我判你无罪！但是基于道德与人伦，我决定驱逐你离开大同！”
“李素汴，你可服气？”
李素汴跪地:“愿在大同画一番外之地，我愿在此画地为牢，永不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