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状元及第
群臣在下面一动不动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这是本朝绝无仅有的事情,皇上在全神贯注的看答卷,下面群臣谁敢打扰?
皇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果然是千古奇才,感谢上苍,给朕拨开迷雾,社稷之幸,黎民之幸,状元非彼莫属。”
“小贵子。”
“奴才在。”小贵子用太监特有的腔调应道。
“你把状元说的这一段,这一段跟众卿家念念。”
皇上完全忘了自己还没有下旨钦点状元。
“奴才遵旨。”
“陛下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前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自朝而午;今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至午而中。此正勉强行道,大有功之日也。陛下勿谓数十年间,我之所以担当宇宙,把握天地,未尝不以此道;至于今日,而道之验如此其迂且远也。以臣观之,道犹百里之途也,今日适六七十之候也。进于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孜孜矻矻,而不自己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可以为至百里之阶也。不然,自止于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道无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道无速证效,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证效。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神采灌注于万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臣不暇远举。
何谓“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臣闻穷之所养,达之所施,幼之所学,壮之所行,今日之修于家,他日之行于天子之庭者也。国初,诸老尝以厚士习为先务,宁收落韵之李迪,不取凿说之贾边;宁收直言之苏辙,不取险怪之刘几。建学校,则必崇经术;复乡举,则必欲参行艺。其后国子监取湖学法,建经学、治道、边防、水利等斋,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当时如程颐、徐积、吕希哲皆出其中。呜呼!此元佑人物之所从出也。士习厚薄,最关人才,从古以来其语如此。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耶?今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其方幼也,则授其句读,择其不戾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于乡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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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者,以是;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其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几何人哉?心术既坏于未仕之前,则气节可想于既仕之后,以之领郡邑,如之何责其为卓茂、黄霸;以之镇一路,如之何责为苏章、何武;以之曳朝绅,如之何责其为汲黯、望之!奔兢于势要之路者,无怪也;趋附于权贵之门者,无怪也;牛维马絷,狗苟蝇营,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无怪也。悠悠风尘,靡靡偷俗,清分消歇,浊滓横流,惟皇降衷秉彝之懿,萌蘖于牛羊斧斤相寻之冲者,其有几哉?厚今之人才,臣以为变今士习而后可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士风一淳,人才或于是而可得也矣。……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悉矣;臣之所以忠于陛下者,亦既略陈于前矣。而陛下策篇终,复曰:“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臣伏读圣策至此,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已。夫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不惟不罪之以直言,而且导之以直言。臣等尝恨无由以至天子之庭,以吐其素所蓄积。幸见录于有司,得以借玉阶方寸地,此正臣等披露肺肝之日也。方将明目张胆,謇謇谔谔言天下事,陛下乃戒之以“勿激勿泛”。夫“泛”固不切矣;若夫“激”者,忠之所发也,陛下胡并与泛者之言而厌之耶?厌激者之言,则是将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耶!然则臣将为激者欤,将为泛者欤?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虽然,奉对大庭,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臣于汉得一人焉,曰董仲舒。方武帝之策仲舒也,慨然以欲闻大道之要为问。帝之求道,其心盖甚锐矣。然道以大言,帝将欲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也。使仲舒于此,过言之则激,浅言之则泛。仲舒不激不泛,得一说曰“正心”。武帝方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仲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奈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超伟之识,谓其自足以凌跨六合,笼驾八表,而顾于此语忽焉。仲舒以江都去,而武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臣固尝为武帝惜也,堂堂天朝,固非汉比;而臣之贤,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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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不及仲舒,然亦不敢激不敢泛,切于圣问之所谓道者,而得二说焉,以为陛下献,陛下试采览焉。……
臣来自山林,有怀欲吐。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远,且慨论乎古今功化之浅深,证效之速迟,而若有大不满于今日者。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公道不在中书,直道不在台谏,是以陛下行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报耳。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则陛下虽端冕凝旒于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证效,可以立见,何至积三十余年之工*力,而志勤道远,渺焉未有际耶?臣始以“不息”二字为陛下勉,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陛下万几之暇,倘于是而加三思,则跻帝王,轶汉唐,由此其阶也已。臣赋性疏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惟陛下留神!臣谨对。”
“皇上,奴才已经念完了。”
听到小贵子把指定的段落念完了,皇上心情有点激动。
“嗯。众位卿家,刚才都听清楚了吗?数十年来,朕听惯了歌功颂德,何曾有过这样的逆耳忠言?这位举子所言都切中时弊,说到了朕的痛处。朕自铲除太师,实行天威之治,前二十余年,使我朝走进鼎盛时期,可接下来朕迷惘,不知该怎么办,正所谓百里只达到五十里,还没有到达七十里呢,可以说是中道而废矣。朕之过也。刚刚朕还说天下之大,竟找不到一个国之栋梁,观其言‘臣以为变今士习而后可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士风一淳,人才或于是而可得也矣。’可知是朕之愚也。‘御试策题’中朕乃戒之以“勿激勿泛”,以塞天下逆耳忠言,岂知“激”者,忠之所发也。此乃朕之错也。没有该举子冒犯天威,朕何以知道自己的过、愚、错?其何罪之有?状元非彼莫属,真乃我朝状元中的状元。”
皇上完全忘记了还有殿试这一关,就直接宣布陈烨为状元。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