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在场的每个家庭起码都有十年以上的剁鸭历史了。
大约也就是三十秒左右的时间,两只完整的鸭子已经被参赛家庭分解成宽度大体在1.5厘米的肉块了。
按照祖上的规矩,半只鸭子给评委席上的评委,另半只鸭子给老槐树下急等着的第二评委,虽然第二评委们的评价无足轻重,但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做法,肯定是有它存在的道理。存在即合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呈给评委们的鸭子是用青花边的大白底盘子装的,每家都是满满登登的两盘子,有些家庭那鸭子实在是肥大的装不下的,只好撤下一些孬点的肉放进篮子里,尽可能地给好肉呈现给评委们。
那么有人要问了,明明烀了两只鸭子,评委们才用了一只鸭子,那另一只鸭子有何用处呢?分给第二评委以外的其它观众。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一来可以提升盐水板鸭在当地的知名度,二来主要还是考虑到乡下人能够经常吃上盐水板鸭的人家毕竟是少数,这个时候各家拿出一只鸭子,可以吸引更多的观众,既热闹着场面,又解了大家的谗。
评委席上的评委们,这时候也都收起了刚才的耐烦的或不耐烦的脸,表现的都是那么的一本正经,严肃中透着威严。
在正式品尝之前,评委们右手边上的水杯里早已添满了热水,更确切地说是添满了一杯不冷不热的温水。开始品尝之前,他们是需要用温水净口的,吴州当地叫“清口”。有些讲究的评委甚至每品尝一家的鸭子后都要重新“清口”一次。
今天确实是有点太晚了,评委们的肚子也早已经呱呱叫了,所以呀,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繁文缛节,端起水杯“清口”一下就开始品尝了。有的评委那“清口”水是吐出来的,有的评委直接就喝下了肚子。
各参赛家庭的盘子底下的编号是装盘子前临时抽的号,由沈振龙用毛笔写在盘子底下的,除沈振龙以外,评委们是不知道参赛家庭的号码的,所以他们只管在号码后面打分就行了。
也许评委们是真的饿了,本该神情丰富的他们,动作变得异常的统一起来,几乎都是鸭肉放到嘴里最多咀嚼两下就下了肚子。往年那些个嚼两下停一下品三下的动作表情都省略掉了。
评委打分并不是尝一家打一下分的,基本都是尝完第三家或第四家的后,才从后往前给打分。但只要到了第五或第六家往后就要尝一家,打一家的分了,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评委们也是一代代传将下来的。
这盐水板鸭的肉质大同小异,因为大家用来比赛的鸭子都是“漂”了一周多的鸭子,且清一色的大公鸭,烀出来的鸭子肉质差不到哪里去的。盐水鸭板鸭,另一个侧重点是口味的咸淡,而既然能够参加这样的比赛的家庭,那对当地人口味的轻重肯定已经掌控的非常准确且到位了。如此说来,评委们如果想从肉质、咸淡这两方面作出判断,那他们就不能够称着评委了。
真正评判的重点,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点,口感。评委们就是要找出十二家中口感最好的那家。
第二评委们的盘子里面的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已经是所剩无几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第二评委的十几个人素质也是有那么些许差异的。有那么一两位本想着模仿评委席上的评委们的样子细嚼慢咽的,可当他们一眨眼的功夫,十二个盘子中的鸭子基本都已经只剩下锁骨那片的骨头了。“人有时候还是别装清高、随大溜的好,这样既显得合群合规,又不会明显吃亏”,这是动作慢了点的这两位第二评委的现实感受。
当第二评委们几乎将盘子里面的好肉挑选吃完之后,好象这才想起来给他们吃鸭肉的目的,于是一个个已经快吃饱的他们,才懒散地捡起盘中的带肉不多的骨头有模有样地“品尝”起来。
老槐树底下,这会比上午明显的热了起来,好在有那么一丝的东南风轻轻地撩拨着树枝,第二评委们才没有感觉到与之前有什么两样。
与上午不同的是,树底下来了大约四五条狗和一小堆一小堆的蚂蚁。鸭子的大骨头比狗吃了,掉在地上的骨头渣子被蚂蚁们往树底下拖着。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然地发生着,谁也不影响着谁。
当评委会来征求第二评委们的意见时,他们才发现其他十一只盘子里面都或多或少地剩有一两块骨头,只有六号盘子早已盘底朝天。
于是,他们七嘴又八舌地说道,“六号不错”,“嗯,是不错”,“味道很特别”,“是的啊!就是六号最好吃”。话虽多音较杂,但他们的指向又是那样的异口同声,那就是六号。
前来征求意见的沈振龙,本来想如往年一样走一下场,象征性地听取一下他们的意见的,可没有想到他们是如此的意见统一,那就由不得沈振龙不对他们的看法引起重视了。
就在沈振龙来到老槐树下听取第二评委们的意见的时候,评委席上的评委们也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六号盘子上面。
这盘是谁家的手艺呢?就连在省城江南春大酒店干行政总厨的秦保国都感到十分的震惊,这味道是太特别了,让人食之难忘、口齿留香、回味无穷。那粗而不柴的肉感、咸而不齁的味觉分明不是人间味,定是上天馈凡人。
从老槐树下匆忙赶回的沈振龙,此时也又被评委们的神情给愣住了,那神情有怀疑、有惊讶、有狂喜,更多的还是一脸的懵逼。
看到沈振龙回来的身影,大家仿佛才从那种神仙才能够享受到的境界重回人间,转而大家又与沈振龙一起将所有的目光投向了秦保国。这个时候他们都觉得他们就是第二评委,面对这道胜山珍赛海味的美食,他们是不敢也没有权力来评判的,只有人家省城来的人才配给打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