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既生瑜何生亮
商夫人如遭当头棒喝，气到浑身哆嗦，颤颤巍巍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你说什么……商震……我是你妈！我是生你养你的人！你现在说的……这是人话吗？！”
“生我？养我？！哈哈哈哈哈！”
商震手掌捂住泣血般猩红的狭眸，放生狂笑着，笑声令夏澄心惊，震彻整个豪华空旷的客厅。
“我倒希望你从来就没生下过我！你知不知道，在商霆活着的那二十三年里，我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我每天都在恨，恨既生瑜何生亮，恨为什么老天爷已经创造了，却还要创造出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兄弟？！他夺走了我本属于我的关注，我的宠爱……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你现在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你是我母亲？！你觉得你爱过我吗？你根本就没爱过我！”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阿霆已经去了，你是商氏总裁，是你父亲唯一的接班人……以后整个商氏都是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商夫人痛心疾首地怒吼。
“不！我从来都没满足过！”
商震猛地冲到母亲面前，通红的眼眶里不知何时注满了泪，用力捶打着“你们难道忘了……我这条腿是怎么摔断的吗？！”
“是你自己摔断的！”
商震陡然一惊，脸上霎时血色褪尽！
而听见这一答案的夏澄，也像胸口被抡了一记闷捶，几乎难以相信商夫人所言是真的！
商震的腿，是他自己摔断的？！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让自己变成残疾？！
“不是……不是我……不是！”
商震不断地摇头，就像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样。
“小时候你约阿霆去后花园玩儿，然后你自己爬到了树上，自己摔了下来……阿霆为了接住你，左臂也砸骨折了。事后你告诉我们，你之所以从树上摔下来，是阿霆推的你！”
“不是……不是……你给我闭嘴！”商霆双手捂住头，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污蔑阿霆伤害了你，可是阿霆呢？非但没有指责你，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默默地承受了你的污蔑！”
商夫人如今想起那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依然心痛如绞，用力捶着自己泛痛的胸口，“后来，还是我和万霖事后查了监控，才还原了整个事情的真相！才知道阿霆是被你冤枉的！那么好的孩子……哪怕被你欺负了，受了委
屈也不肯说……你为什么还要一再欺负他？他对你那么好……他是你的亲弟弟！”
商霆这时候，才慢慢把曾经的事回忆了起来。
原来，人在自己强烈的自我意识支配下，强烈地想要遗忘，或改变某种记忆的情况下，是真的会发生记忆错乱的。
当年的商霆，一再想把自己塑造成被商霆欺负的弱者形象，一再想让商霆成为一个加害自己的施暴者。
所以他强迫自己扭曲记忆，将自己从树上摔下去的事全都归责在商霆身上。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痛恨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对他下得去手，狠得下心！
—“哥！不要爬上去啊！危险！”
—“如果哥从这儿跳下去，你会怎样？”
—“我一定会稳稳接住你的哥！可你为什么要跳下去啊？会摔伤的快下来啊！”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变成一个罪人啊商霆，我厌恶透了你像天使一样慈悲善良的嘴脸！你越慈悲，就衬得我月邪恶，越不堪，越卑劣！
我们，就像是光与影的存在。
这世上既然有光，就会有黑暗的影子。而你，即便散发万丈光芒，也终将被我这道黑影，彻底吞噬。
“你们，从来都没信过我，却无条件相信着商霆。”
商霆哆嗦着，苦笑着，“当年我说是商霆推的我，你们就该相信啊……你们为什么不信我还去调了监控？说到底你们不还是想替商霆开脱辩解吗？”
“你们知不知道，如果你们不去调监控，就让商霆默默把这一切认下来，我可能……还真不会这么恨他。所以你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们错？”
“商震……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商夫人的心都疼得麻木了，她确实不喜欢商震，可这毕竟是怀胎十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在意呢？
“这个世上，有商震就足够了，根本没必要有商霆的存在。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商震又换上那副尊贵矜傲的模样，拄着拐杖往前走，“商夫人，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插手我的事。再有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你。”
“商震！”
商夫人突然叫住他，嗓音嘶哑着质问，“阿霆……阿霆的死……和你有关吗？！”
她终于问出来了。
这个折磨在她心底多年的秘密，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
夏澄一慌，紧紧抿住唇，瞥向面
无表情的商震。
然后，他四下一扫，眼见客厅里并没有其他人，才稍稍宽心了些许。
商震蓦地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
“我要说，他的死就是我干的，是我在他车底下按的炸弹，是我想把他，包括他喜欢的女人一起送下地狱，您会怎样？报警抓我吗？哈哈哈哈哈！”
他猖獗至极地笑着，在这双血腥满布的眼里已看不到一丝人性。
“畜生……怪物……你就是个怪物！”
商夫人哭着、喊着、骂着，但商震却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
回到书房，商震又注射了两针药物，才慢慢控制住震颤。
现在，他从一个星期注射一次到每天都要注射，且药物的计量是原来的双倍。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加重了，可他别无选择，只能这样。
无论是控制也好，掩盖病情也罢，他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有病的事！
“商总，夫人为什么会问那件事？难道……是她知道了什么？掌握了什么证据？”夏澄收拾好注射器，担忧地问。
“你在怕吗？”商震冷冷斜着他。
“没有。”夏澄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这条命都是商震给的，他为他卖命理所应当，天经地义，他就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而他也深深知道，商震为什么这么问他。
因为当年，炸死商霆的阴谋，全盘是商震策划的，但这中间每一个环节，都是夏澄亲手去做的。
连那颗威力极强的炸弹，也是他亲手按上去的。
那时的夏澄，完完全全就是商震手里一个没感情的杀人机器，除了商霆他谁也不服，谁也不认。
那时杀了商霆，他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和愧疚，他甚至觉得任何挡了自己主人前进道路的人，都该死。
可是现在，他隐隐有些后悔了。
如果当年他可以劝住商震，不让他向商霆痛下狠手，会不会很多事都会走向另一个结果，哪怕不能获得成功，也不会这样众叛亲离，成为一座万劫不复的孤岛。
杀人，终究是要偿命。他作为商震忠诚的信徒，他愿意为他顶罪。
可他更希望的是商震可以放过自己，从商霆的阴影里彻底走出来。
“你放心好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线索早就没了。即便有人想拿那件事说事，我也已经给你找好了替罪羊。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毕竟，他现在身边除了夏澄，什么人都没了。
“我不怕，我只是怕，您和夫人之
间……”
“所以我觉得，夫人果然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太清醒。”
商震眼神冰冷无情，就像他所说的人跟他毫无关系，生杀予夺随他兴奋，“你最近安排一下，联系一下M国的精神病院，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夫人送到那儿去。”
夏澄心里狠狠一震，压低嗓音，“您……要囚禁夫人？！”
“啧，怎么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囚禁，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只是在关心她的身体健康而已。”商震薄唇缓缓上扬，诡异地笑了。
“是，我明白。商总，那小少爷们的事，您打算如何处理？”
“慕轻棠……是铁了心要跟我恩断义绝了。”
商震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抽了口寒气，“慕轻棠，这是你逼我的，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傍晚，慕宴斯和慕宴君被接到翊园。
“慕斯！君君！”
顾听澜兴奋地跑了出来，将两个小可爱狠狠抱在怀里。
下一秒，她就失声痛哭了起来，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普通人根本理解不了。
她和慕轻棠一样，都是内心很有共情力的人，这样的人，一般内心都太过柔软善良。
“三姐姐，表哭喔。我们回来惹不是该高兴咩？你怎么哭啦？不哭不哭哈……”
慕宴斯抬起小肉手轻轻擦拭顾听澜的眼泪，慕宴君眨了眨大眼睛，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帮她擦眼泪。
两个小孩子都这么善解人意，比那个倒霉催的冷斐然强一万倍，顾听澜触景生情，哭得更伤心了。
“哥哥。”慕宴君认真地问，“女人，都是这么麻烦的吗？”
顾听澜一脸黑线：“…………”
“喔，女孩子麻烦一点怎么啦？不是很可爱嘛？”
慕宴斯帮着打圆场，笑嘻嘻，“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三姐姐永远这么麻烦，说明她有人疼呀。不要像妈咪那么省事，坚强的女人命不好。”
慕宴君小表情严肃：“妈咪没有命不好，妈咪有人疼的。顾叔叔不是很爱妈咪吗？”
“弟弟，你终于认证这件事啦？！你承认顾叔叔啦？！”慕宴斯兴奋得差点儿没跳起来。
顾听澜心里也美滋滋的，大有自己哥哥千年媳妇熬成婆的既视感。
“我没有别的想法。”
慕宴君垂下长睫，抿了抿唇，“不管是谁，只要妈咪喜欢就好。我想看到的，只是妈咪能够幸福。”
“慕斯！君君！”
“爷爷！”
顾慎则在齐秘书的搀
扶下疾步走过来，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泪光盈盈。
慕宴斯见到爷爷开心得小脸红扑扑的，蹦蹦跳跳地向顾慎则跑去。
爷孙二人紧紧抱在一起，这一次的相拥和以前都不一样。
以前，顾慎则见到这俩小家伙，只是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两个娃娃，哪怕没有血缘关系。
而现在，得知这两个娃娃就是慕轻棠和他儿子的结晶，是他们顾氏的血脉，顾慎则对两个孩子的爱已经达到了巅峰，抱着慕斯的时候，他全身的血液都变得炙热，都在沸腾。
“慕斯，爷爷这次说什么都不会放你们走了！爷爷誓死都要护住你们！”顾慎则喉咙哽咽，眼圈通红。
自从失去了两个孩子，顾慎则整夜整夜失眠，整夜地自责，心情不比顾听潮好多少。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不会再放手！
“爷爷……我好想您……”
慕宴斯不争气地伏在顾慎则肩上哭了，眼泪砸在他肩上，也砸在他心里，“妈咪再也不想离开顾叔叔惹，我也再也不想离开爷爷惹……”
顾慎则很想叫他们一声乖孙，但他心里愧疚，这声呼唤实在难以启齿。
他觉得，还是应该让他们知道顾听潮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让父子相认，才是当务之急。
眼见哥哥和顾慎则亲密地相拥，慕宴君远远看着，心里酸溜溜的。
倒不是嫉妒，他只是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哥哥那样，有一个明亮开朗的性格，心里话想说就说，想做什么就去做。
“君君？怎么啦？”顾听澜温柔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慕宴君垂下头，声音弱弱的。
“是不是想过去见爷爷？走，三姐姐带你去。”
顾听澜牵起慕宴君的手走向他们。
“君君，来，到爷爷这儿来。”顾慎则向他招了招手，眼里有柔和的星光。
一瞬间，慕宴君突然好想哭。
“去吧。”顾听澜含笑拍了拍孩子的小肩膀。
慕宴君撒开她的手，一步步走向顾慎则。
“孩子……”顾慎则抱住他，泪水滚落。
“爷爷……对不起。”
“傻孩子，你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慕宴君喉咙一哽，“如果不是我，妈咪和顾叔叔早就在一起了……如果不是我……妈咪就不会吃那么多哭，就不会给您和哥哥……添那么多麻烦……”
“孩子，你们没有错，有错的……是你们的顾叔叔。未来，他要用一辈子向你们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