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死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

林真一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街道两边的路灯不知为何，全部都没有点亮，他只能打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手电筒，才能勉强看清眼前不到10米远的路面。

我这是在哪里？又要准备到哪里去？他很想停下自己的脚步，但是它们却不听使唤，继续朝着未知的前方走去。

林真一原本想着，霓虹的街道再长也是有限的，应该马上就能走到街口打车。可是这条路实在是长得诡异，而且随着他越走越远，背上的负重也开始越来越沉，到最后的每一步都像是要深深地踩进路面里，走得举步维艰。可是任凭林真一再怎么摸自己的后背，他都摸不到哪怕一样东西。

终于，在前方大约500米的地方，开始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昏暗灯光，似乎有很多人正站在那里。林真一喜出望外，再也顾不上身上那无形的沉重枷锁，快速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但是等他越走越近，脚步也渐渐迟疑了起来。原来那些人并不是聚集在一起，而是一个接一个排着队，队伍也确实在缓慢地朝前移动，但是他们好像互相之间都不认识，没有任何人在交谈或者窃窃私语。

正在林真一想着，到底要不要加入这奇怪的队伍时，他不小心撞上了队伍中的最后一个人。那个人虽然浑身冰凉，但是身材高大魁梧，应该是个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您在我前面。”林真一忙不迭地向那人道歉，他本来没想会得到什么回应，但是那人竟迅速转过头来，对着他咧嘴一笑：“没关系的，林警官，又不疼。”

待林真一看清男人的脸，瞬间汗毛直立，这人居然是松田达也！虽然距离他自杀身亡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但是林真一却仍然能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脸。

可能是林真一张嘴结舌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可笑，松田达也桀桀怪笑了起来：“怎么了林警官，才一个月没见，你这是不认得我了吗？”

他的声音嘶哑不堪，和过去的浑厚嗓音大相径庭。林真一仔细一看，才发现松田达也的脖颈处有一道极粗的红紫色印痕。他喉结处的骨头已经被生生压碎，那道印痕奇怪地陷进了肉里，将他的脖颈分成了上下两半。

在昏暗的灯光下，松田达也的脖颈就像被活生生劈开了一样。林真一纵使见过许许多多的死尸，但是从来没有一具尸体会死而复生。他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要不是尚有一丝理智，他真想立刻转过身拔腿就跑。

他的心思被松田达也看得一清二楚，男人笑得越发厉害，那笑声碎得不成样子，就像是声带正放在砂纸上摩擦一般：“林警官啊林警官，不会吧，难道说我的死样吓到你了？拜托你自己照照镜子好吗，你死得比我还惨。要不是鬼不需要吃饭，胃里空空如也，我都快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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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一不由大惊，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街道旁竟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条河来。不过这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便匆匆忙忙地跑到河边。河水的水面平静地不正常，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是一面天然的镜子一样光滑。林真一在河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鼓起勇气，将脸凑了过去。

才看了一眼，他便猛地捂住了嘴，这才没有吓得叫出声来。因为河里倒映出的那张脸，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拥有的。

那张脸所有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就像头颅里的骨头突然全部消失了一样。眼睛只有一只还能睁开，另一只奇怪地肿胀着，还闭了起来。就连紧紧抿住的嘴唇，也往里凹陷了进去，像一个忘带假牙的老人才会有的嘴。

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我？林真一难以置信地抬起右手，朝着自己的脸戳了过去。但是手抬到眼前，他才突然发现，不知怎么的，自己的右手手指，只剩下了食指和无名指还算勉强完整，其他的三只手指全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了三个血肉模糊的洞。

林真一再也控制不住恐惧的心情，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但是，他就像是突然跌入了某种真空的环境，虽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震动，可是却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林真一鼓起勇气，用仅剩下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不其然，就像在河水的倒影里看到的一样，他脖子的大动脉上还插着一根骨头一样的硬物，不知道它来自于哪里，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林真一实在不敢去想，他突然很想吐。

等到他默默地走回到队伍时，松田达也的后面已经排了好几个人。林真一也不想凑过去和他说话，这个时候，他只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松田达也朝他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主动离开了队伍，站到了林真一的面前来，轻声安慰道：“林警官，你也别难受了，木已成舟。你呀，我都已经不要命地提醒过你了，怎么还会让那些人钻到空子，把你杀了呢？”

林真一的眼泪已经被逼到了眼角，仿佛下一秒就会流下来：“我，我也不知道。可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我什么死前的记忆都没有……”

“车祸呗，还能是什么，要么就是被人高空掷物给砸到的。你的头骨都碎完了，手上和腿上还有严重的骨折，要不是到了阴间，你连路都不可能走。”

松田达也对此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至于失忆嘛，也是正常的，死之前有脑震荡，所以死后那段记忆一起丧失了而已。你看你不是连我都还记得吗？说明你这只不过是短暂失忆罢了。”

说到这里，松田达也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眼朝着前方队伍的尽头看了看，又说道：“嗐，你就算都记得又有什么用呢？等我们排到了队，孟婆的汤喝一碗，奈何桥上走一走，你就算是世界记忆大师，也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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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记得的。”

听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林真一倒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他默默地排在松田达也后面，随着队伍慢慢地朝前走去。

说来也奇怪，越朝前走，他身上的沉重感就越轻，就连脸上的某些部位都感觉到发生了一些变化。

松田达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揶揄道：“嘿哟，我们英俊得像偶像明星一样的林警官可算是又回来了。看来你投胎完还是个大帅哥，运气可真是好。我过去听小岛警官说了，你的女朋友可是个大美人，你们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你却英年早逝，也是怪可惜的。”

听着他的话，林真一渐渐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美都，他真是该死，怎么会把美都给忘记了？还有亦清，他无父无母，现在就连唯一的哥哥都死了，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

不行，他要回去，如果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林真一这样想着，竟真的再一次离开了队伍，转身向后方走去。

但是一转变前进的方向，他立刻就感觉到，身上那些无形的重物又回来了，就像有一块200斤重的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松田达也立刻就发现了他的举动，连忙高声叫道：“林警官，你这是干什么去？后边没有路了，你只能朝队伍的前边走才行！你已经死了懂吗，不能再回头了！”

林真一的嗓子就像一架已经漏风的鼓风机，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他已经无法站立，只能趴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地朝着反方向慢慢地爬。

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答松田达也的问题，后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最后一次高声问道：“你真的想回去吗？就算你真的成功了，不怕那些人再出手干掉你一次？”

见林真一仍然没有回答自己，而是一意孤行，松田达也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好小子，要记住你今天的坚定。这次考验，算你完成得还不错。林真一，你要牢牢记得我的话，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绝不能失去生存的意志，一旦失去了，就很容易被打倒。”

林真一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就看到街道边那条平静的河，突然隐隐地震动了起来，紧接着河水开始暴涨，水位急速升高，被压成一滩烂泥的林真一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河水淹没了。

……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喘着粗气惊惶地环顾四周。可是哪有什么队伍，哪有什么河，自己现在正在家里的卧室睡觉。

原来，刚刚那些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林真一低下头，看了看身上那已经被汗水完全湿透的睡衣，苦笑了一声。

这梦，会不会有一部分是真的，自己刚刚确实被河水淹了，否则衣服怎么可能会湿得这么彻底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