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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三兄弟

青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作为一个几乎被群山环绕的小镇,若不是因为周围千里之外几个大城池互相通商贸易需要从镇子上路过,只怕青石镇早就破败了。

即便如此,整个小镇和周围的村子里,最多的也还是猎户。

毕竟靠山吃山。

整个青石镇的村民日常所用的油盐布匹之类的生活用品,几乎都是靠着兽肉和皮毛交易而来。

一张上等完好的皮毛只能换回半罐盐,还是粗加工的大盐粒子,那些大户人家使用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他们想也不敢想。

可是这样低贱的换取价格,哪个猎户不心疼。那可是他们拼了命进山打回来的,可是只要是人就得吃盐,否则浑身没力气,人也就活不下去了。

况且一家老小都得吃穿用度。

打落牙齿和血吞,再贵也得换。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获取这些宝贵的东西,每个村子都会自发的组织青壮人手进山捕猎,而后统一收缴登记在册,然后赶着车翻山越岭到黑石城,或卖或换。

在猎物最丰盛的时节,相邻的村子还会组织一个更加庞大的狩猎队,分批次不分日夜的捕猎。进山,捕猎,屠宰和硝制,每一道工序都有专门的队伍去做,而后由专门负责兑换的临时商队,去黑石城换取物资。

所以虽然从青石镇到黑石城需要翻越好几座山头,路途艰辛,他们仍然不愿意把拼命搏来的猎物拿到镇子上贩卖。

尽管一来一回消耗的人力和物力同样巨大,但是他们实际上消耗最多的只是肉食和清水。肉食可以稍作停顿,通过小型的捕猎获取,剥下完整的优质皮毛,反而可以充实自己的货物,山里面更不可能缺少饮用的净水。

实际上,真正耗费最多的,是时间。

而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的时间,对于这些乡民来说,相比于一生都生活在山里而言,也不算什么。

所以从青石镇到黑石城,这条唯一好走的道路,即使被落叶和积雪掩埋,哪怕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的人,也不会担心有迷路的风险。

碍事的树木早被砍伐,路面因为长年累月被沉重的马车碾压,也变得非常的结实。在每个小岔路口还特意做上了指引的标识。

这是沈彦秋在镇子上待了半个月之后,唯一觉得比较幸运的一件事。

今天天气不错,风雪骤停。

橘黄色的太阳也从阴沉的云层里挣扎出来,毫不吝惜的播撒着光芒和温暖。

“一定是郭老道的酒有古怪。”

对于酒友郭允龙,那个甩了他一袖筒子就消失的醉道人,沈彦秋可算是耿耿于怀。

他现在感觉身体变得轻健,身上凭空多了一股好像不属于他的力气,忽然间从一个普通的常人,一下子变得神清气爽,头脑轻盈,耳聪目明起来。

就连困扰了几天的风寒,也不翼而飞,仿佛他根本就不曾得过。

沈彦秋愤愤的道:“吃光了我的饼,又当着我的面甩我一巴掌,还好意思说酒友,哼哼!”他狠狠的拍了拍身后的背篓,就像他背着的就是郭允龙一样。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自己很好笑,明明得了很大的好处,为什么心里就是不得劲呢?

他“啪”的一拍大腿:嘿嘿,还不是那个郭老道!明明一身的本事,偏要装作玩世不恭的样子。明明给了我天大的好处,还偏要甩我一巴掌转身就走,生怕我记得他的好似的。

古怪啊古怪。

沈彦秋嘴角含着笑意,心里默默的想着:“虽然我不明白,你那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朋友,谢谢你。希望来日再相逢,我已经具备了偿还你的能力!”

自他醒过来后,一直到走出几十里开外的这段时间,他就一直反复不停的在心里默诵那首歌,可是不管怎样也理不出头绪。

但是郭允龙既然最后郑重的把这首歌说给他听,又展现了他心目中神仙一般的手段,也就由不得他不重视这首诗一样的歌了。

旅途遥远,却不寂寞。

有歌相伴,却也快活。

只是没了饼子,他就得挨饿。

深冬时节,树上全是光秃秃一片,偶尔遇到残存的叶子,也是苦涩不堪根本难以下咽。好在昨晚两人拼酒对食,他也吃了几块饼子,又或许是郭允龙的酒与众不同,眼看着到了中午,他也一点都不觉得饿。

大不了我挖些野菜根,掏掏野兔野鸡挨冬的洞穴就是,总不至于就饿死。

他只觉心情一片大好,所思所想不自觉的就带着一些郭允龙身上洒脱的意味。

“前面的小兄弟,且留尊步!”

沈彦秋顺着积雪没过小腿的雪路缓步前行,他放开了心思,也逐渐开始从段景涵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一个多时辰,也没走出十里远来。

穿过残仙君观过后的树林,又过了一片丛林之后,一条笔直宽阔,被积雪深深掩埋的大路直通出去,一眼难望。

这条大路前后左右,都分了几条小道出去,在分叉口的树干上,或是缠绕麻绳,或是刻画着明显的记号,想来是不同村子的乡民都殊途同归似得汇聚在这一条道上来。

沈彦秋也不觉得枯燥,期间就着冰凉的积雪搓了几个雪团子吃,舒缓了体力和微微的燥热,便又继续前行。走不多久,就听见遥遥的有人叫喊。

沈彦秋一开始没注意,直到那声音接连响了两三遍,这才回头望去,只见后方大道上三个小点飞速而来。过不多时便看的清楚些,原来是三个骑马的汉子在放声呼喊。

三人纵马飞驰,奔腾而至。

大雪深厚,马蹄激起漫天雪舞。

沈彦秋吃了一惊,以手搭额回头瞧去,正看得清楚。

当先那人脸色蜡黄,面目方正,两个耳垂厚实肥大,几乎垂到肩膀。一头长发迎风飘扬,微微有些发白的长发略显银灰之色。也不如何装饰,只在头顶后方扎了一束高耸松散的马尾。

那人嘴角含笑,更像是一个落魄的中年文士,虽然满脸风霜,却给人一种很强烈的亲和感。身材微瘦猿臂修长,穿着一身粗布薄棉衣,外面套着一件土黄色皮甲,稍显破旧。只是座下那匹卷毛黄马神骏非凡,在马鞍一侧斜斜挂着一黑一白两柄短剑。

左边那人则是身材魁梧雄壮,肩膀极是宽阔。坐在火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也能判断出近九尺的身高。

他面色火红如重栆,凤目蚕眉,唇边乌黑浓密的长须垂在胸口。观之凛然如铁塔,势威如天神。身上套一领宽大的墨绿色长袍,只是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隙,总给人一种不曾睡醒的感觉。马鞍一侧斜斜挂着一柄青龙吞口的锯齿大刀,刀口泛着血红色的光芒。

右边那人却是虎背熊腰,头脸肤色黝黑如碳,豹眼环首,披散着浓密蓬松的头发,戴着一个明晃晃小指粗的银箍子,唇脸间虬髯浓密如同钢针一般张开。身上穿一件三叶结纽锁子甲,座下一匹油黑宝驹,唯有四蹄雪白。

手中横端着一杆前端弯曲如蛇吐信的点钢长矛。

直欺到近前,三人才急急勒马。

那黄甲的中年文士还好,可一看到那红脸汉子和黑脸壮汉,被那股莫名的阴冷气息一冲,绕是沈彦秋见惯了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江湖汉子,也差点惊吓得几乎软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说这三个手上没出过人命,打死他也不相信。他如今自觉重担如山,绝不愿无端招惹是非,更不愿同这些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有什么交集。

中年文士倒持马鞭,也不下马,就在马上同他一拱手,轻声笑道:“小兄弟不必惊慌,我兄弟等不是歹人,不是歹人。”他这一笑,声音平和明亮,沈彦秋就感觉好似春风拂面,瞬间就暖和了许多,只是心头那股子惊惧仍在,讷讷的不敢作声。

中年文士道:“鄙人尤聩。”

打马鞭指着红脸的那个:“这是我二弟环宇。”

又指着黑脸的说:“那个是我三弟苍晖。”

“我兄弟三人是前面栖霞山参霞岭的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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