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马友顺的算盘
袁一鸣一行人在官道上,路过了三座哨塔,未见狼烟,来往多为商贾,一路无异常。倒遇见了几只小妖末怪,众人在野荒历练多了,不当回事,都顺手解决了。唯有第一次出城的周鹤安吓得大呼小叫。
到第四座哨塔,袁一鸣命众人歇息,稍作整顿。
马友顺趁机对袁一鸣大向殷勤,又是递水袋,又是切分肉干,连袁队长的宝驾?疏也服务了一把草。
朱老大看在眼里,对这小人当真是嗤之以鼻。他从早上遭田福达一脚,到和李折寒并排巡道,就一直满心窝火。
但因袁一鸣在,他不好发作,否则早就动手剁了李折寒。他虽然听田福达的,但也看得出袁一鸣是个任人唯贤的好官。他也有意好好巴结表现。
他这种人,哪有什么忠心可言。他管黄白之间有何矛盾,谁能让他解镣,他就跟谁。
但却被马友顺抢了先机。那厮围着袁一鸣团团转,丝毫让人插不进。这让朱老大更加窝火,发誓回牢必教训那厮一番。转而他琢磨起田福达临走时塞给他布袋的用意。
在这官道上会有什么危险?为何给他们这布袋,又能怎么保命?这事和新来小子有关吗?
李折寒坐在另一边啃着干粮,察觉朱老大盯着他,他报以莞尔。
朱老大冷哼一声,做了个抹脖子动作。
而遭朱老大忌恨的马友顺,社交功夫确实了得,已和三位官爷打成一片。他在野荒阅历丰富,满嘴趣闻,一个他误把罴九的屎当黄金去捡的笑话逗得官爷们哄笑(罴九:一种蓝毛红角鹿,其粪似金)。连看似不苟言笑的袁一鸣也捧腹大笑。
事实上袁一鸣虽然正直,但到底也是出身野荒的粗人,和马友顺经历相似,颇有共鸣。
马友顺正是抓准此点,竟真的打入袁一鸣心防。他假意请教袁一鸣当戴镣猎妖师的经验,实则袁一鸣每侃谈两句,便不动声色的马屁两句。袁一鸣是性情中人,戒防不深,浑然不自觉的受用。
兴致上来,他竟袒露胸口,但见从左肩到右腹,有一条醒目的长粗疤痕。
“我有今天就是拿命换出来的。两年前,”袁一鸣思忆道,“那是一只近两丈长的鬿雀,我拼死杀掉它,身体也被它一爪划开,差点死掉。但也因祸得福,当时白队长很是赏识我的勇猛,挑走了我。”
鬿雀是一种白首鼠腿虎爪的大鸟,极为凶猛。马友顺真心羡叹道:“我真恨不得这疤痕能长在我身上!”
袁一鸣哈哈大笑:“只要你们好好表现,一定也能遇到伯乐!好了,大伙准备下,该走了。”
时候的确不早了,闲话少说,袁一鸣带领众人再次上路。
又路过两座哨塔,依然未见异常,马友顺精神亢奋,时不时又和袁一鸣攀谈。
“袁爷,我看有您坐镇,什么大妖凶兽,都不敢过来了啊!”
袁一鸣笑道:“瞧你这张抹油的嘴,这才到哪,你话说的太早了。”
一语成谶。他话音刚落,便见二里外的哨塔狼烟直上。
袁一鸣举手握拳,示意大伙停下,不要轻举妄动。忽又见一枚火弹冲天,马友顺松了一口气。
“是恶级!袁爷,你杀那二丈鬿雀,怎也有凶级了吧。恶级咱更对付的来。”
肆虐华夏大陆的妖兽成千上万,按照妖力和对人类威胁程度,官方做了等级划分,从高到低依次为灾、害、危、凶、恶、末,以方便预警和应对。
哨塔除了点烟燃火,还会估判来袭妖兽形势,发射相应数量火弹预警,末级不作预警,恶级发射一枚,再往上依次累加一枚。
袁一鸣对马友顺的话没有回应,仍旧一脸严肃。他虽然性情简单,可不代表头脑简单,否则也不可能做到副队长。
“大家莫急,且探视一下。”
马友顺立即道:“我来当探子!”
“你不要动手,查明情势立即回报!”
“是!”
不多久,马友顺疾跑回来:“一里外约莫二十只狡兽,巡兵在剿杀。”
袁一鸣问:“你看清了?巡兵有多少人?”
“也就七八人。”
“怕是吃力的,咱们过去帮忙!”
狡兽形似狗,却头生牛角,全身豹纹,集牛豹之力,是野荒常见的恶兽,往往成群攻击行人,对付起来也非易事。
抵达战场,巡兵正和狡群厮杀,已除去了五只狡,巡兵这边也有一两人负伤。见袁一鸣等人到来,巡兵旗长大喜高喊:
“是镇妖所的人吗?!”
袁一鸣回喊:“是!巡兵弟兄们辛苦了,我们这就帮忙!”随即下令众人冲杀。
马友顺一马当先,一柄花鲢精的骨脊制成的单锏砸向狡群,登时将一只小狡的脑袋砸得稀巴烂。
他如此大张旗鼓的冲上来,自然吸引群狡注意。三只狡兽同时扑上他,他只想立功,倒毫无怵怕,舞动鲢锏护身。
这种恶兽他在野荒遇过很多次,有一些经验,但同时对付三只还是会吃力。狡兽凶狠敏捷,一旦认准目标死咬不放。他一锏砸死一只,另一只却趁机咬住他握锏的手,怎都甩不掉。
马友顺上来就先玩命的拼,心里是打过聪明算盘的。
他们六个戴镣的互比,他自忖不是朱老大的对手,李折寒又是白队长的人。这次任务,他不先卖力表现,哪还有他出头的机会?
当下大吼一声,咬牙忍痛,将咬他手不放的狡甩向地面硬石,碰个脑浆迸裂,又挥锏砸飞另一只扑来的狡。
身后传来一声马叫,袁一鸣骑着?疏跳至马友顺身后,直接将一只欲举爪偷袭马友顺的狡扑压身下。
经历了一番血战的马友顺,大口喘气,右手鲜血长流,咧着嘴冲袁一鸣笑道:
“袁爷,您不该帮我,说不定我背上会留下和您一样的伤疤。”
“糊涂!你还嫌伤不够吗!”
嘴上斥责,盯着马友顺的血手,袁一鸣眼角微微有些抽动。他很难不想起,当年的他不也这般不要命啊!
袁一鸣道:“下次任务你还跟我。”
算盘打响了!这话让马友顺心里顿时有谱了,忙大喜道:“谢谢袁爷!”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掠过,只是眨眼间,袁一鸣脑袋被削去一半,血洒马友顺一脸。
马友顺足足怔了三个呼吸,才哭叫道:“袁……袁爷?!”
……
马友顺是真哭了,只是不知他是为了死掉的袁一鸣,还是为了刚喜获转正机会却瞬间失去的自己。
袁一鸣的尸体在他眼前倒下后,一条覆满黑鳞的粗壮尾巴在那矗立摇摆。方才就是这条不知什么妖兽的尾巴突然从土里钻出,锋利而灵活的尾尖,瞬间杀死了袁一鸣。
马友顺沉浸在悲恸中,仍然呆在那不动。
“不要命了?!”
有人拽住马友顺的后颈衣领,将他往后一拖。
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又破土而出一只半人大小的兽爪。
“妈呀!”马友顺吓出一身冷汗。这下他不哭了,清醒了,心知来了一只恐怕达到了凶级的妖兽。
“继续退!”
刚拽他的人继续叫道。这次他听出来了,救他的是李折寒。
马友顺纵身往后一翻,恰好又避开从土里伸出的另一只兽爪。紧接着,那兽爪落地,恰好拍死一只狡,用力一撑,将自己埋在泥下的躯体撑出。
地面震动、裂开,尘土漫天扬起,一只体长四丈、浑身黑绿鳞甲的妖兽从沙土里翻出,扬颈咆哮,巨嘴大张,猩红巨舌弹动,在场无人不惊骇。
“这是……”马友顺瞪大眼睛,“蜥蜴精?”
李折寒道:“也唤作虺。”
马友顺骂道:“操!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这玩意作为龙的幼年形态,是不折不扣的凶级妖兽。
平时在野荒也不是常常遇到,怎偏今天遇到了!
马友顺扭头就跑。他们之中勉强能和它打打的袁一鸣已经死了,不跑就是送死!
可哪里跑得掉。凶级妖兽,可是能屠灭一座村堡的。
那几名巡兵最先跑开,但没跑几步,就被虺几爪拍死。它黄眼转动,暴长尾巴,将往另一个方向逃跑的马友顺、朱老大等人扫回到自己视线范围内。
唯有袁一鸣的坐骑?疏,到底皮硬稳健,挨了几爪,还是逃了出去。而那些狡兽则嫩了点,没能幸免于难,被虺一爪两个,全部吞入腹中。
饥不择食。
这只虺显然饿了很久,剩下的人恐怕没人能活着。
跟袁一鸣来的两个铁牌子,见怎么都逃不掉,大叫一声,联手朝虺杀去,奋死一搏。
二人斗了几个回合,到底是末等猎妖师,即使联手也不济,最后还是被虺卷入口中。
那虺一阵咀嚼,往众人喷出一瀑血肉,似是在嘲弄,更是威慑。
众人被淋了一身血沫、肉块、碎骨以及虺的唾液,无不倍感绝望,谁还敢轻举妄动。
“娘的,我老马,今日竟要命丧于此了。”马友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朱老大三人亦是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第一次出城的周鹤安,此生更是头一次明白,为何人们都说野荒是地狱——
这里真的是修罗地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