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二 毁灭你,与你有何相干

自然选择号的无工质聚变推进器喷着发蓝的尾焰，从即将准备去捕捉水滴的螳螂号远处飞过。

“此去一别，便是沧海桑田了吧！”

头发已经花白的丁仪穿着宇航服，伫足凝望着划破星空尾焰渐渐远去，慢慢变成一个光点，一句只有他听得到的话从内心响起来。

他是物理学家，两个世纪前就是了，现在还在大学教前沿物理。如今让他作为第一个接触水滴的人，确实是众望所归。

丁仪其实心里明白的很，只是他不说。

没有歌声没有称颂，只有那不断加速的光点在呐喊，看呐……这是人类的希望。

自然选择号将在不久之后加速到光速的15%，到那时候，自然选择号上的船员们才会从深海加速液中醒来。

深海加速液中的睡眠是如此美妙，以至于稳如老狗的褚岩也带领着蓝色空间号全员浸入其中。

丁仪没有继续感慨，因为整个太空舰队已经准备好，整整两千零一十五艘战舰列着整齐的队列，五个天文单位外的阳光在它们的表面上反射出科技的光芒，这是整个人类倾尽最大资源历经两个世纪制造出来的太空力量，他们的坚船利炮，静静的等待水滴的到来。

严整的舰队阵列无一不在说明人类在这两个世纪的成就，人类用这种方式庄严的告诉三体人：以前被恐吓的时代过去了，从此以后，攻守之势易形了！

整个联合舰队的聚变发动机喷着焰火调整姿态，不久之后，在距目标一千公里处，联合舰队已与水滴在速度上同步。

大部分战舰都关闭了聚变发动机，静静地飘浮在太空深渊之上，巨大的金属舰体反射着微弱的阳光，像一座座被遗弃的太空城，整个舰队的阵列像是一片沉默的远古巨石阵。舰队中的一百二十万人屏住呼吸，注视着“螳螂”号这段短短的航程。

“像一滴圣母的眼泪。”频道里响起一声赞叹！

螳螂号已经把速度调整到与水滴同步，随后机械臂缓缓伸出，然后稳稳的夹住了水滴。

“小心点，别刮花了！”一个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这是跟机械臂操作员说的。

但刮花这事终于没有发生，机械臂开始回缩了。

水滴虽然是绝对光滑的表面，但是其表面还是孤形的，螳螂号的机械爪却恰好抓到它中间凸起部分的两侧，所以这一抓便把绝对光滑的水滴给抓了个正着。

而水滴也如同一只蝉一般，一动不动，随后螳螂号这支螳螂把它拉回主舱。

军事家们分析的水滴自毁并没有发生。所以现在的情况证实了人们的猜测：如果它真是一个军事探测器的话，在落入敌手后肯定要自毁，现在可以确定它是三体世界发给人类的一件礼物，以这个文明很难令人类理解的表达方式发出的一个和平信号。

世界欢腾起来，人们狂热和忘情的欢腾，因为从现在三体人探测器的表现上看，人类成功了。

联合舰队在太空中的出现，使公众对人类的力量有了一个形象的认识。现在，地球文明已经拥有了坦然面对各种敌人的自信。

“首先做一下物质构成分析！”

“切换到电子显微模式……”

在以电子隧道显微模式放大一千万倍也看不到水滴表面的凹凸不平之后，丁仪还以为放大设备出错了，不过我在试了一下放大自己的衣服袖口之后，他确定了放大器没出错。

因为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所以丁仪的一举一动都是现场直播的。

这时候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

“地质锤！”

“给！”

丁仪接过地质锤，抡起胳膊用劲一个猛砸，锤子的反震力几乎让他脱手。

随后他又拿着已经调到最大倍数的放大器凑过去对着他砸的地方按了一下。

电子隧道显微模下的放大器依旧如故，一片光滑，一丝起伏或者凹坑都没有。

在他旁边一起见证历史的研究人员也看到丁仪的举动，这时候他发现丁仪的脸色凝重，于是问道：“水滴到底是什么材料？”

“只能猜了。”丁仪抬头说，“这东西的分子，像仪仗队一样整齐地排列着，同时相互固结，知道这种固结有多牢固吗？分子像被钉子钉死一般，自身振动都消失了。”

“什么力能做到这点？”

“有一种可以，强相互作用力！”丁仪说着，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那……它来做什么？”

“谁知道？也许它真是一个使者，但带给人类的是另外一个信息……”丁仪说，同时把目光从水滴上移开。

“什么？”

“毁灭你，与你有何相干？”

这句话带来一阵死寂，就在考察队的另外三名成员和联合舰队中的百万人咀嚼其含义时，丁仪突然说：“快跑。”这两个字是低声说出的，但紧接着，他扬起双手，声嘶力竭地大喊：“傻孩子们，快——跑——啊！”

水滴在丁仪喊出话来之前都一动不动静静的让他检查，让他认出它材料，认出它的科技含量。从这点上看，三体人已经学会了计谋，他们要让水滴摧毁人类的抵抗信念。

想必此时此刻，通过智子实时通信看着这一切的三体人已经笑翻了吧。如果他们有那么丰富的感情的话。

而丁仪喊出声的那一刻，水滴动了，在水滴尾部的尖端，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环，那个光环开始很小，但很亮，使周围的一切笼罩在蓝光中，它急剧扩大，颜色由蓝变黄最后变成红色，仿佛光环不是由水滴产生的，而是刚从环中钻出来一样。

光环在扩张的同时光度也在减弱，当它扩张到大约是水滴最大直径的一倍时消失了，在它消失的同时，第二个蓝色小光环在尖端出现了，同第一个一样扩张、变色、光度减弱，并很快消失了。光环就这样从水滴的尾部不断出现和扩张，频率为每秒钟两三次，在光环的推进下，水滴开始移动并急剧加速。

丁仪的声音最终没能传出，因为水滴启动的强干扰把信号扰乱了。螳螂号也在水滴的光环中融化。

水滴飞出三百公里时，它已经超过了第三宇宙速度，而且加速还在继续。它穿过一艘艘太空战舰，部分核燃料被它穿过时那推进光环的超高温引发核聚变反应，热核爆炸的火球在被撞击处出现后，迅速扩张，整个舰队都被强光照亮，在黑天鹅绒般的太空背景上凸现出来，似乎整个银河系的星海黯然失色。

水滴继续在矩形阵列的长边上飞行，以不到一秒的间隔，穿透一艘又一艘太空军战舰。到处都是爆炸的光影，被超高温彻底熔化的舰体爆发开来，百万吨发着暗红色光芒的金属液放射状地迸射，像怒放的花蕾，熔化的金属在太空中毫无阻力地飞散，在所有的方向上形成炽热的金属岩浆暴雨。

一分二十一秒后，第二队列的一百艘战舰也被全部摧毁。随后水滴又来了一次锐角转弯，第三队列在两分三十五秒后也化身烟花。

这时，舰队中所有战舰的发动机都已启动，矩形阵列已经完全打乱，水滴仍继续攻击开始疏散的战舰，毁灭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每时每刻都有三到五个核火球在舰群中燃烧，在它们的死亡光焰下，战舰发动机的光芒黯然失色，像一群惊恐的萤火虫。

“水滴！攻击物是水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终于知道攻击他们的是水滴。

“草莓尼M的水滴！呀……去死！！！”残存的战舰上某祖安炮手大喊着。

“垃圾三体人去死！”

祖安炮手的舰载激光武器发射的伽马射线激光，在水滴表面只是打出一个完美的折射，水滴毫发无损。

骂三体人垃圾的炮手打出了一发精准的动能武器，电磁动能武器也就是电磁炮发射的金属弹具有巨大的破坏力，然而其高速所带的巨大动能仅仅能让水滴速度稍微减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