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这就是人生
婚假刚过,德成去上班。一进屋,看着墙角那张往常早就坐着人的办公桌,今天空着。他摇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知怎么回事?赵经理一连几天都没来了,又没有请假,派人去他家里也没见到人,问邻居都说不知道去哪里了。真是奇了怪了。”林冲拿着茶杯进来倒水,一脸迷惑地跟德成说。
德成放下包,取下墙上挂着的抹布,“说不定他有急事回老家了,来不及请假。”
林冲想了想,“也许是吧。嗨,这老赵也真是的。”他有些生气准备离开。
“哎,冲哥,工人师傅们现在都在吗?”德成叫住他。
“都在呀,什么事?”林冲问道。
“嘿嘿,我这不是结婚了嘛,给师傅们发点喜糖闹热闹热。”德成笑着说。
德成给工人师傅们发完喜糖,回到屋里静静坐在桌前,不想做事。人这一辈子真是奇妙,和你有着这样或那样缘分的人,最终总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林冲是这样的,玉梅是这样的,就连这个该死的章文昭也是一样的。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中注定吧。
忙了一天,德成收拾好东西下班了。他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到大街上,融入到下班的人流中。
天阴着,似乎是要下雨,五六点钟的就已经黑沉沉的。德成走在街上,寒风吹着有些冷,他使劲把衣领拽了拽,挡住直往脖子里灌的寒风,低着头快步往家赶。
进了家门,屋里静悄悄的,玉梅还没回家。他放下东西,去厨房看看今天有什么菜。灶台边上的竹篮里有两个萝卜,一棵白菜。德成把白菜拿在手里掂了掂,想了一下,又把白菜放进篮子里,拍拍手出了厨房。
玉梅匆匆赶回家时,德城正闲坐在屋里看书。玉梅把书包挂在墙上问德成;“今晚吃什么?你煮饭了吗?”
“只有两个萝卜,一棵白菜,我不知道做什么?等你回来再说。要不我们今天晚上不做饭,去外面吃。”德成放下书,笑着问玉梅。
玉梅愣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单位近,下班回家比我早,你不想弄菜,至少该把饭煮上啊。别整天想着去外面吃,咱们那点工资收入,能吃几顿?”
德成沉默了一会儿,闷声说道:“咱们不是还有些存款吗?吃几顿饭又怎么了?”
玉梅一脸认真对德成说:“咱们是有存款,难道就该把它都花出去吗?万一有点什么事,不是还指望它救个急。德成,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咱们过日子,不能坐吃山空,还得细水长流嘛。”
“行、行、行,都听你的。”德成有些不耐烦,站起来转身出门。
“哎?你去哪里?”玉梅见德成一脸不高兴地出门,急忙追问到。
“你不是叫我去煮饭吗?”德成回头看了玉梅一眼。
“我都回来了,还是我去做饭吧。你歇着,看你的书。”玉梅系上围裙拉住德成。
“哥,今天晚上吃什么?”小封刚下班回家,兴冲冲地问站在门口德成。
“吃你个鬼,喝西北风去。”德成打了一下小封的头。
玉梅拉着一脸懵的小封往厨房去,“别理你哥,他发神经呢,走,帮嫂子做饭去。”
吃饭时,玉梅突然想起一个事,对小封说;“今天徐秀娥跟我说,那天的事实在不好意思,想请你这个星期天去她家吃饭,算是给你赔罪。”
小封端着碗,有些摸不着头脑,“谁?谁是徐秀娥?干嘛要请我吃饭?”
“徐秀娥呀,你不记得了?就是那天我让你帮忙送回家的同事。”
“哦,你说那个醉鬼啊。”
“不许这么说人家,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哪是你说的什么醉鬼。那天她是替我高兴,多喝了一点,平时才不是这样的。你究竟去不去,我好给别人回个话”玉梅打断他的话。
“嗯,我不知道。哥,你说我去不去。”小封有些为难地问德成。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你该不该去。”德成有些不喜玉梅那个说话不着调的同事。
“去吧,人家一个大姑娘请你去吃饭,你总得给点面子。”玉梅劝说道。
“好吧,我去就是了。对了,她爸挺凶的,我去了该不会打我吧?”小封想起他爸钵盂般大的拳头,不由一阵心悸。
“怎么会呢,都说了上次是误会。”玉梅想象着上次徐秀娥她爸举着钵盂大的拳头追着小封跑的画面,忍不住笑了。
吃过晚饭,雨终于下了下来,不大,淅淅沥沥的,带着一丝寒意。德成站在窗前望着屋檐下缓缓滴落的雨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德成,把窗户关了吧,风吹着挺冷的。”玉梅在灯下补着德成的衣服,衣服的手肘部位有些磨破了。
德成关了窗,坐在椅子上,对玉梅说:“这人还真是说不清,你说杨怀义要是没事,你姐姐会不会出家?”
玉梅用牙要咬断线头,抬头看了一眼德成,“这不废话嘛,我姐和怀义大哥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我听说王婶儿还准备等怀义大哥高中毕业了就去我家提亲呢。要不是后来出了这档子事,说不定我侄儿都几岁了。”
德成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所以说他们俩还是缘分没到。人这一辈子还就是讲个缘分。你说当年要是我没在你家遇上你,现在咱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大街上遇见了也就是个陌生人。”
“嗯,相遇就是缘分。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份情缘,一辈子都要对我好。”说这话时,灯光下的玉梅有些娇羞,显得特别好看,德成望着她皎好面容有些出神。
章文昭的事过去了一个多月,德成去找了几曾明。曾明却说还在案件还在审理之中,让他别着急,有结果就告诉他,德成只得悻悻而去。
一直等到快过年了,章文昭的事情才有了结果。
这天德成下班正准备回家,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德成抬眼从窗户望去,却见曾明走了进来,面容憔悴地和林冲他们打着招呼,看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似的。
德成急忙来到院子里,“三哥,你怎么来了?”
曾明拉着他说:“走,咱们去趟妙心师傅那里。”
德成愕然:“现在?”
曾明点点头。“那好,等我一下,我收拾东西就走。”德成回屋拿上包跟曾明一起出了门,上了门外等候的吉普车。
林冲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他们远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曾明一路都没有说话,眯着眼,不长的路程居然睡着了,发出响亮的鼾声。
德成看着他粗短的胡茬从下巴胡乱地冒了出来,,紧皱着的眉头,一脸倦容,忍不住说道:“这是干什么去了?这么困?”
驾驶员回头瞟了一眼,接口道:“我们队长都好久没睡过踏实觉了,这些天一直在忙案子的事,收集证据,找证人,可把他忙坏了,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熬啊。”
德成默默地注视着曾明这张憔悴的面孔,心里泛起一丝感动。
来到小南海,曾明让驾驶员开车回去,自己和德成一起进了庵里。
妙心法师的禅房里,曾明对妙心说:“章文昭的案件目前已经审查终结,等待检察机关提起公诉。我个人判断会判处死刑,总算是为杨怀义同志报了仇。”
妙心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低着头没出声。
曾明停了一下,接着说:“这里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根据章文昭的交代和后面找到的一些物证人证,已经清楚表明杨怀义是共产党员无疑。只是他生前只是预备党员,尚未转为正式党员。不过,一般来说,组织部门会追认他为正式党员的,这点请你放心。材料我已经转交给组织部门了,后续的这些事归他们负责,你们安心等待就是了。对了,等组织部门结果一出来,民政部门也会按政策给予杨怀义父母相应的待遇,以后两位老人家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妙心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替杨怀义的父母谢谢你。”
曾明给妙心交待完章文昭的案情后,准备和德成告辞而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对妙心说:“法师好身手,那天如果不是你拦住章文昭,让他跑到大街上,肯定会造成更多的伤亡,真是谢谢你。”
妙心淡然说道:“我自幼习武,想来还是有点用的。这也是机缘巧合,竟然让我亲手抓住了他。”
德成和曾明走后,妙心站在窗前,望着铅灰色的天空,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思绪。能够亲手抓住杀害杨怀义的凶手,总算对自己对怀义有个交代,“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怀义,如果你在天有灵,应该感到欣慰,你可以安心了。”她在心中默念着。
德成站在庵门前石阶上,望着憔悴的曾明说:“三哥,这几天你辛苦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曾明摇摇头:“现在不想回去,走,陪我喝两杯去。”
德成知道曾明一向不好酒的,即使那天在自己的婚宴上,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三杯。
看着曾明忧愁的神色,德成没有说什么,默默地陪着曾明去了府河边的一家小饭馆。
饭馆不大,能摆几张桌子,菜式也不多,就几样家常小炒。曾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点好了菜,又让店家拿了瓶大曲酒。这是平常老百姓爱喝的酒,入口有些辣喉咙,劲也够大。
曾明拿起杯子斟满,双手举着,缓缓地倒在地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今天不是周末,天气又冷,小店里就他们一桌。
曾明连敬了三杯酒,这才重新给自己和德成斟满,碰了一下杯,然后仰头一口喝干。他放下酒杯,抬头看着德成,眼睛里全是悲伤。
“他才二十六岁,刚结婚半年,就这么走了。”他语调低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德成虽然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大致明白他为何这般伤心。德成没有说什么,拿起酒瓶,给自己和曾明满上,端起酒杯沉默地陪着他又干了一杯。
认识曾明这么多年,德成知道他是一个很自律的人,从没见过他如此肆意放纵自己。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曾明觉得浑身发热,脸皮发烫。他推开紧闭的窗户,冬天的寒风呼呼地灌了进来。曾明望着夜幕下的府河,河边很安静,只有柳树的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许是天太冷的缘故,此刻的河边没有人,寂静而冷清,曾明在心里默默地祭奠着逝去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