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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东来开店

晚饭的时候,雨彻底停了下来,久违的晚霞也出现在天边。街道上的街坊邻居纷纷开始清理家里的积水,把打湿的家具、被褥都搬到屋外晾晒,狭窄的巷道里挂满了花花绿绿的铺盖和被单。

张小花回来得很晚,她现在是晶晶眼镜厂的新职工。眼镜厂的地势低时,今天所有的职工都留在厂里抗洪救灾。劳累了一天的张小花精疲力尽地回到家,意外发现小姑和小姑父都在家里。

吃过晚饭,玉梅血压稍微稳定了一些,为了稳妥起见,德成决定稍晚一点再回去。一家人端出凳子,坐在院子里闲聊起来。张小花今天不在家,对安顺桥垮塌的事还不知情,六月拉着她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今天惊险的情形。

张玉兰突然叹了一口:“今天桥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落水身亡?”

“当时桥上有好些人在看热闹,还有过往的行人,加起来起码有几十号人呢。救上来的没几个,大多数人都没能救上来。”作为目击者,小斐飞快地接嘴道。

“是啊,事发突然,而且水流又急,落水后生还的几率不大。”德成摇摇头,对落水的人获救情况表示悲观。

“说起来这安顺桥也是个不祥之地。”张玉兰想起了以前自己刚来省城就遇到的那次大洪灾。“我记得那年是一九四七年吧,玉梅那会儿还在乡下,不知道德成那时在不在省城。”

德成想了想:“我那会儿也不在省城,我还在部队上当壮丁呢。”

张玉兰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绚丽的晚霞,继续说道:“跟今年一样,那年入夏以后,也是天天下雨。雨下的可大了,就跟天破了一个洞似的,哗哗往下倒水。城里的几十条街都被淹成一片汪洋,城内城外被冲毁的桥梁,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几十座。像什么万福桥、复兴桥、十二桥、东门大桥都被洪水冲毁了。最掺的还是安顺桥,在冲毁前,也像今天一样,有许多人在桥上看水。突然一下,桥就垮了,人群全部落入河中,当时死了好多人。还有府河两岸的民房,以及一千多不幸的居民都被卷进了河中。那时候我师父还在,她老人家慈悲为怀,敞开大门收容了附近的好多人家,才让他们捡了一条命。大水退后,府河两岸一片狼藉,离河近的民房被冲毁殆尽,水面上到处漂浮着门板、木条、家具和尸体,那情景,看着真惨啊。”

说起当年那场惨剧,又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青莲法师,张玉兰眼眶有些湿润,默默地低下头。

“是啊,想不到悲剧今天再次重演。按理说,安顺桥是一九七八年新建的,这才不到三年时间,竟然又被大水冲垮了,也许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修桥。”德成这句话说得有点早了,两年之后,一座崭新的钢筋水泥大桥就在原地建了起来,名字还叫安顺桥。

大水过后,经过几天的忙乱,除了那些家里有亲人遇难的人家,大伙儿的生活和工作又回到了正轨。

玉梅现在很忙,工艺品厂接了一单官方的献礼项目,经过厂里和市上的相关部门反复协商讨论,最后确定制做一座大型的银雕作品,题材选定为“成昆铁路”。

厂里指定玉梅的师傅林巧英为项目的总负责人,林巧英当然是把自己的爱徒玉梅拉上,让她给自己当副手。这是近年来厂里获得的第一个大型项目订单,厂里自然很重视,表态说,只要项目顺利完成,厂里会给参加项目的职工发一笔奖金。厂里一下子轰动了,人人都想挤进项目组,连一向对玉梅爱理不理的徐秀娥都偷偷找上门来,想让玉梅帮她进项目小组。徐秀娥是什么水平,玉梅心知肚明,加之这是市里的重点项目,玉梅无论如何不敢把她塞进项目组来。被拒绝之后的徐秀娥,越发地对玉梅一家不满,彻底撕破脸不和玉梅一家往来,连带封淑蓉也不准跟小斐一起玩,搞得小封很尴尬,见了德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德成倒是不在意,安慰小封说,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不用太顾及他的感受。

不知不觉,暑假一晃而过,到了九月,学校该开学了。小斐背着书包去学校报到,走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回来时就变得垂头丧气了。德成叫住他,问他怎么了,小斐沮丧地说原来的数学老师调走了,班里新换了一位数学老师。德成不禁笑了,说:“这有什么难过的,老师调走是很正常的,就算老师不调走,将来你考上了初中,还不是一样的要和老师同学分开。”

小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有些话他不想跟爸爸讲。小斐的语文一向很好,自然跟他从小爱看书有关系,可数学就实在不怎么样,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以前的数学老师性格和蔼,对班里的每位同学都一视同仁,并不会歧视成绩不好的同学,可新来的数学老师就不一样了。新来的数学老师姓陈,今天刚和同学见面,陈老师就给了大家一个下马威,凡是暑假作业做得不认真的同学,都被他点了名,要求他们回去抽时间重做一遍,下周交给他,这其中就有小斐的名字。

玉梅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班,晚饭就是他们父子俩自己吃。吃过饭,小斐在灯下重做暑假作业,德成泡了杯茶,坐在屋檐下看报纸。

很意外,许久没露面的田东来居然找上门来。对自己这个表弟,德成向来是不会跟他计较的,他起身给田东来泡了杯茶,指着田东来手里紧紧抓着的小包问道:“把包放下吧,那么紧张干嘛,又不是在火车站。”省城火车站的小偷多,这是大家的共识。

田东来勉强笑了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就是给哥带的茶叶和糖果。”说着把手里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盒茶叶跟半斤糖放在小桌上。

德成歪着头打量了一下田东来:“东来,到我这儿来还带礼物?你是把哥当外人了?”

田东来有些紧张,目光闪躲地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家那口子常说,我们家的事每次都麻烦大哥你帮忙。”

“哦,原来是弟妹的主意。对了,吴秀芬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德成拿起茶叶看了下,盒装的茉莉花茶,挺高级的。

“她在家守着孩子做作业,小虎明年小学毕业,成绩又不好,还不爱学习,为他我们简直操碎了心。”田东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又立刻吐了出来:“嚯,好烫!”

“才泡的茶,能不烫吗。我说,今天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德成怎么看也觉得田东来今天很别扭。

田东来期期艾艾地半天也说不出话,德成最烦他这点,碍口识羞的,还没有他老婆吴秀芬爽快。他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待会儿你再要想说我还不想听了。”

田东来涨红了脸,鼓起勇气说道:“哥!我想找你借点钱。”说到后来,声音小到让人听不清。

“有那么为难吗?不就是借点钱嘛。说说,你想借多少,拿来干什么?”德成不禁哑然失笑,怪不得田东来不好意思开口,原来今天他是来找自己借钱的。

“我想找你借两百块钱,一年后就还你。”田东来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两百块钱?你也真敢开口,那可是我好几个月的工资。你还没跟我说拿来做什么用。”

田东来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希望:“哥,我想自己开家小吃店。”

“啥?你要开家小吃店?木综厂的工作你不干了?”德成万分惊讶,不由高声问道。

“嗯!”田东来点点头,腼腆地一笑:“铺面我都找好了,一个月五十的租金,加上置办厨房的锅碗瓢盆,外带桌椅板凳,另外还有日常的开销。我算过了,大概五百元就够开一家小吃店了。”

“那工作呢?你不要了?你就那么肯定能把小吃店做起来?你别误会,我不是怕你还不起我的钱。我是担心你那小吃店万一黄了,工作又丢了,到时候你们一家子怎么办?”德成打断田东来的话,质问道。

“哥,你说的我都过了。我在木综厂干得再久,到头来也只是个临时工,每个月就挣那点死工资,什么福利、奖金这些都和我无关。凭什么干一样的活儿,我就要比他们少拿钱。”

“就凭你是临时工。”德成不客气地再次打断田东来的话:“做人要讲本分,你在食堂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眼红起别人正式工的收入了呢?”

“哥!”田东来情绪有些激动,看着德成语气坚决地说道:“照你这么说,我还来城里干嘛,就在农村守着自己那一亩二分地混日子好了,何必巴巴地跑到城里来找活干呢。现在有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为什么还要在厂里死守着那份工资不多的临时工作呢?”

德成摆摆手:“你不要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事非同小可,我是要你在做决定以前,把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不要头脑一热,不顾后果的说干就干,到时候又后悔。”

“哥,我都想清楚了,这个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你要是不方便,我另外再想法子凑钱。”

德成一听田东来这么说,顿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对着田东来吼道:“你以为我是心疼钱,不愿意借给你吗?你太小看我余德成了,我就不是个小气的人。我不过是在为你考虑,让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玉梅正好下班回家,刚进门就听到德成的吼声,赶紧上前一看,原来是和田东来吵起来了。

玉梅匆忙停好车,笑着大声说道:“东来来了,你们兄弟俩说什么说得这么热闹,一进大门就听见你哥的大嗓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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