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海格之厅

晚秋时分，极北的纳迦罗斯大地俨然成了一片冰雪的国度。

厚重的铅色积状云层绵延往往超过数十里，过人小腿的积雪覆盖在一望无际的冻土平原，肆意呼啸而过的寒风似刀锋般凛冽，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末日领地右侧辽阔的平原上，矗立着一座大型黑暗精灵城砦，海格之厅，作为链接纳迦罗斯南北两端的走廊，且有南部最大的黑暗骏马牧场，战略意义毋庸置疑。

长久以来，荒芜守军的恐惧领主艾夏里昂统治着这里，遵照巫王马雷基斯的旨意，抵御各方潜入的劫掠敌军。

可越是对主上尽忠的臣子，就越不得同僚欢喜。艾夏里昂或许很受巫王的信任，但在周围其余黑暗精灵领主们看来，他只不过是马雷基斯手下一条听话的看门狗，失去了上进之心且树敌众多，早晚会在某个角落里被不明来历的刺客给杀掉，死于非命。

海格之厅的左侧是雄壮辽阔地黑脊山脉，木精灵艾瑞尔军锋在地势险要的巫女林地建立了据点，长期与荒芜守军对抗犹如一根钉子，深深地钉在了黑暗王国的中心腹地。

黎明破晓之际，白雪茫茫的平原上只有寥寥可数的几群雪鹿和冰狼在徘徊着。

天空偶尔能见到一两匹黑暗飞马闪动着黝黑的羽翼掠过。

倏然间，雪原上的生物都本能地抬起了头，仰望着远方，而后惊恐地四散奔逃。

在天地交接的边际线上，规模庞大的黑暗精灵军队犹如蚁群般朝着海格之厅集结，从高空俯瞰而下，原本银装素裹的荒原雪景被漆黑的甲胄染成了墨色。

千百只鹰身女妖展翅滑翔而下，其间不乏遮天蔽日的巨影忽隐忽现。

浩浩荡荡的黑暗精灵大军侧方，样貌阴鸷，脸色苍白宛如吸血鬼的马鲁斯·黑刃偏头凝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冷峻军队，眼神深邃如幽潭。

“掌握着这样一支史无前例的大军，真是难得的良机，马鲁斯，你难道不想做点什么吗？比如说杀了你最想杀的那个人，坐上他的王位，掌控整个杜鲁齐王国。”扎砍深沉的低语回响在耳畔，马鲁斯眯起了眼睛，不耐烦地训斥，“闭嘴，恶魔。”

扎砍是个话痨，所以以上类似的对话，基本每分钟要重复一次。

马鲁斯不胜其烦，他额头胀痛，抚摸着怨毒硕大的头颅，怨毒吐了吐满是粘液的舌头，慢悠悠地继续前进，偶尔恶作剧似地凶一眼旁边的恐惧矛手。

马鲁斯是原本海格-葛雷夫领主不受待见的私生子，自从他用连弩给自己正在上厕所的老爹的脑袋上开了个洞（不是），成为了海格·葛雷夫的统治者，每天除了和四姐娜盖拉寻欢作乐之外，就是矢志不渝地想要刺杀巫王马雷基斯，成为杜鲁齐的最高话事人。

巫王马雷基斯何等人物，遭遇的刺杀就跟日常吃饭喝水一样频繁且自然，心知肚明他手上这些个黑暗领主明面上都是无可挑剔的优秀员工，实际上在暗地里派出的刺杀他的刺客道路相望，能从纳迦隆德一路排进寒心内海。

就马鲁斯这种货色，巫王不以为然地表示每天都有人想杀我你算老几？

不过，看在马鲁斯确实有几分才能的份上，他还是大胆地任命了这名野心勃勃的亲王为统帅，清缴艾瑞尔军锋。

手握重兵，狡诈的马鲁斯并没有飘飘然，他深知自己面对深不可测的巫王依旧没有胜算，还得是搞刺杀，细水长流才行。

扎砍就一个奸奇大魔，他懂是什么阴谋诡计吗？竖子不足与谋罢了，马鲁斯摇摇头，从挎包里拿出一块肉丢进怨毒嘴里，看着怨毒满足的神情不由地露出微笑。

马鲁斯这人性格很复杂，在他的敌人眼中，他是自私、傲慢、邪恶，命硬到几乎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的混蛋。巫王都干不过大魔，你直接把大魔收进身体里，你比巫王都牛逼。

不过在他的同胞眼里，马鲁斯同样是个异类，虽然这位领主十分争强好胜，但他在动手之前仍会有一些类似关于荣誉的想法与举动，这在杜鲁齐社会很少见。而且，他会对自己伙伴表现出友谊和信赖，甚至与他胯下的那只巨型邪恶杀人蜥之间也有真挚的友情。

那些对他行事风格不满的杜鲁齐都已经被马鲁斯开了瓢，给怨毒加餐了。

现在的马鲁斯正值少年任侠，意气风发的时候，除了杀不了巫王，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出海劫掠，挑动战争，寻找压制体内恶魔的神器，包括自己的姐姐....

娜盖拉是马鲁斯的四姐，美丽的死亡魔女，同时也是隐藏的色孽信徒，以黑暗精灵的标准看有些微胖，但恰好小马就好这口，两人理所当然地勾搭到了一块，夜夜笙歌。

此次娜盖拉也随军征战，她骑着一匹黑暗骏马从后面靠了上来，与马鲁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忽而，风速愈急。

一片若隐若现的阴影掠过了地面。马鲁斯仰望着天空。

在阴霾乌云中，有一点绿光急速掠过。

那是一只出奇庞大的生物，它的速度极快且飞的极高，从地面上望上去，也只能看到小小的一点荧光。

鹰身女妖和蝎尾狮察觉到了陌生的入侵者，挥动羽翼包围了上去，却被对方敏捷地突破了包围圈。

天空的异动引起了无数黑暗精灵战士们的注意，他们纷纷抬头，见到了那只破雾而出的巨型森林龙，本能地感应到了无法压抑的恐惧与战栗。

好在赛辛·哈尔并没有功夫教训这批令人讨厌的黑暗精灵，它迅速收缩优美的羽翼，如同螺旋般卷起风流加速，甩开纠缠不休的女妖飞向远方，掠过了荒土，岩浆，冰原和丘陵，终于进入了绵延无际的黑脊山脉巫女林地。

进入山区后，赛辛·哈尔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它朝着下方一头扎去。

初曦金色的光辉洒落，一寸寸地照亮世界，身姿卓越的暮光姐妹阿洛涵与奈丝特拉于悬崖顶端凭风而立，容颜动人的姐妹两长相一模一样，性格却截然相反。

黑发的奈丝特拉左脸颊带着半张面具，比起姐姐更加活泼可爱，是所有生灵的好朋友，相当于迪士尼在逃公主，随便往森林里一站就有无数小动物凑过来舔脚丫。

白发的姐姐阿洛翰，右脸颊带着半张面具，为人清冷孤傲，只有在战争中人们才会看到她残忍地笑容；在和平时期她总是一脸冷漠且攻气十足。

阿洛翰可以号令森林里的狼、猛禽或熊与她并肩作战，就好像她是它们族群的雌性首领一般。

暮光姐妹能成为传奇，很大程度上仰赖着一个神技：要是其中一个死了而另一个还活着，她俩就能起死回生。顺带一提，她们通感....

暮光姐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战袍，背负长弓与箭袋，洒然干练，身形在风中显得英姿飒爽。

姐妹俩并肩而立，遥望着远方的天际，在那目力难及的极远处，绿光一闪而过。

随后硕大的赛辛·哈尔猛地从高空掠下，降落在两姐妹前方，掀起一片尘土，高速席卷开的气浪震动地两姐妹衣袍与长发簌簌作响。

温顺的赛辛·哈尔低下头，两姐妹相视一眼，姐姐阿洛涵将手放到森林龙的眼眸处，缓缓闭上眼，获得了它之前的视野，她看到了一支史无前例的黑暗精灵大军正在朝海格之厅集结，甚至与下方的马鲁斯遥向对视了一眼。

阿洛涵收回手，目光一点点地沉下去。

身后的奈丝特拉同样目睹了这一幕，罕见地低叹一声，担忧地说：“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能守住吗？”

“不知道。”向来冷静沉着的阿洛涵首次感觉心里没有底，只是尽可能地振作精神。

“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场战争都不同，奈丝特拉，他们是抱着毁灭林地的目的而来。”阿洛涵冷冷地道。

黑暗精灵最近的动作都很大，先是夺下阿纳海姆，再是巫女林地，一点点地肃清纳迦罗斯上敌对势力。

很难不让人猜测，巫王和莫拉丝究竟在计划着什么黑暗计划。

“他们不会得逞的。威胁必须结束，以艾瑞尔之名。”

“阿洛涵，要不向艾索洛伦请求支援吧，有世界树根的支援，我们一定能打退他们。”

“再等等。眼下是深秋时节，奥莱恩王即将进入重生阶段，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打扰他。更何况，我们也并非没有胜算。”

“来吧奈丝特拉，让我们去召集林地领主们，粉碎那群卑劣者的计划。”

阿洛涵跳上赛辛·哈尔的背，接过奈丝特拉的手，两人稳稳地站立在森林龙的头顶，脚下的巨龙舒展羽翼，朝着密林深处飞去。

彼时彼刻，昆泰克斯古城，领主高塔正殿内，华丽的金灯满满地悬吊着，铺满大红地毯的两侧，是各式优美的巨幅画像。最大的一幅，为初代凤凰王艾纳瑞欧的全身像，他一身华贵的铠甲，手握长剑，充满威严的目光眺望着远方。

莫拉丝和手下的众多领主围拢在战争沙盘上分析着这场战争的利害。

由于赫默之前在露丝契亚地区取得了一定的战绩，得到了莫拉丝的注意，所以她让赫默讲讲自己的见解。

其实，赫默来之前就想明白了，这场战争多半没戏。

不是他是失败主义谋士，而是巫女林地真的难打。

然而被莫拉丝点名，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阐述了下心中想法。

“巫女林地位于黑脊山脉中心，三面环山，南部长河连贯，几乎是一座天然堡垒。我军虽然人数众多，但面对难以跨越的天险，发挥不了人数优势。”

“且能前往巫女林地的道路不过三条。”赫默在海格之厅插上紫色飞马旗帜，“一，是海格之门正对的主要入山通道。这条道路崎岖难行，遍布密林。也是木精灵经营的主要防线，想要从这打的部队，伤亡率极高，还不一定能打地进去。”

“二是北上，经由瓦尔铁砧抵达黑脊山脉北部的阿达厄斯神殿，这里有一条大道前往中心腹地。由北向南打。”赫默在阿达厄斯神殿处插上战旗，又语气凝重地道：“这条道路固然轻松些，但是向西不远处，有古墓王葬仪教派的祭祀团，和野兽人的裂角部落与屠灭之角部落游荡，若是主攻的部队被他们绕后，情况不堪设想。”

在场众人听着赫默侃侃而谈，不时点头表示同意。

莫拉丝不置可否，问道：“那第三条道路呢？”

“从海格之厅往西，穿过冰岩峡谷，经由由猎犬平原绕后，截断木精灵的后路。”

“可猎犬平原也有野蛮人部落游荡。而且在险要的冰岩峡谷时，也会损失不少人手。”碎月港的恐惧领主图恩指出了这处道路潜藏着的危险。

“对，所以没有绝对安全的路，无论走那条路的部队，都会面露各种困难与危险。”

赫默思来想去，觉得这场战争的地形越看越像十八路诸侯讨董，己方看似人多，实则需分出三路进攻，而且行动必须统一。

可问题就出在一军难破，多军易破，光凭马鲁斯就想镇住其余派系的领袖，多少有些困难。

大家都在等莫拉丝的决断，可她看向赫默，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赫默迟疑了片刻，给了莫拉丝一个眼神，“从西侧打。”

“你们呢？”

被女皇问及，领主们各抒己见没能得出一个统一的结果，最终莫拉丝脸露倦色，让众人退下，问题下次再议。

众人匆匆散去，唯独赫默留了下来。

“说吧，你真正的看法。”莫拉丝慵懒地坐到了王座上，饶有兴致地盯着赫默。

“女皇，属下的建议是按兵不动。”赫默就没想打这场仗，他一口气把心中的想法全说了出来，“攻打巫女林地，即便惨胜，也会极大削弱我军力量，从而影响到您的权威。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既遵从巫王的旨意集结军队，但不必那么急着行军，只需占住昆泰克斯古城，静观其变。”

“如果马鲁斯的军队成功打进了黑脊山脉，我们再去助阵也不迟。如果他们没有取得进展，反而被木精灵击退...”

赫默将凄凉要塞上的荒芜守军旗帜拔掉，插上了欢愉教派的飞马旗帜，微微垂首鹰视狼顾地盯着莫拉丝，嘴角挽起一个弧度，“无论怎样，我们都是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