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神药
这场大雨不是盛夏的阵雨,竟持续下了一个晚上。
以往的雨夜都很催眠,但这次谢听澜却休息的很不安稳。
翌日甫一睁眼,毓秀便焦急的奔到她床前说道:“小姐!昨夜宫里出事了!”
谢听澜心里一咯噔,毓秀脸上有受惊之色,说道:“奴婢一大早便听说昨夜宫变,英国公联合金吾大将军,谋反逼宫……”
毓秀一个大喘气,说道:“好在皇上早有准备,禁军救驾及时,叛军被全部捉拿。宫内的侍卫死伤不到三成,皇上和各宫娘娘皇子都平安。”
谢听澜揉了揉眉心,问道:“外面雨停了吗?”
“还没呢。天还是阴阴的。”
谢听澜屋内还点了灯烛,毓秀看着她钦佩的说:“小姐的直觉真的好准啊。”
谢听澜忍不住笑了。
皇城内气氛压抑,满城几乎都没什么声音,连平日里闹嚷嚷的市井街道,今天都无人出摊开门。
宫变的消息显然已经传进了大街小巷,虽然皇上无恙,但是百姓也不想在这时候怵了皇帝的眉头,还是安静些好。
叛军被抓以后,皇帝第一时间下令抄没英国公府,将蒋家所有人下狱。
可英国公府除了几个外戚和老英国公,其他人早就没了踪影,蒋岑明显逃了。
皇帝大怒,命人张贴缉拿令,封锁临近的几个城门口,一定要将蒋岑和其他逃跑的将家人抓回来。
不出三日,通州又传来消息。
太子奉命前去剿匪,谁知却牵扯出一连串的证据,最后竟发现,这群山匪……其实是一群士兵。
有人在通州境内豢养私兵,铸造武器,意图谋反!
好在发现的早,太子手底下又是一群虎狼之师,这群私兵被打的四处溃逃,最后全部被抓。
之前被通缉的蒋岑和其余蒋家人也混杂在其中,最后全部被押进了京城。
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叛军就被击溃,本来是一场极大的豪赌,结果却输的一败涂地。
蒋家谋反,按律株连三族,其余族人流放的流放,充奴的充奴,并未九族株连,已经是极大的幸事。
蒋家远族几乎是涕泗横流,感谢永昌帝不杀之恩。
蒋家斩首那日,宫人给被打进冷宫的蒋妃,送去了毒酒、白绫和剪刀。
大势已去,蒋絮颓然的倚靠在角落里,殿门被推开,一抹光鲜射入,她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睛。
看清进来的宫人手里端的托案,她脸上毫无讶异之色,哑着嗓子询问宫人:“齐王如何了?”
前来送东西的人是赵公公,他一甩拂尘,面无表情的说道:“皇上吩咐了这些东西各两份,另一份已经送去宗人府了。”
蒋絮张大了嘴巴,半晌后,发出一声尖啸:“不可能!”
她疯了似的爬到赵公公跟前,抓着他的衣裳下摆,说道:“齐王是皇上亲儿子!他对蒋家的事毫不知情,皇上不能杀他啊!公公!容儿对蒋家的事真的不知情啊!求公公开恩,让本宫临死前见一面陛下,本宫死不要紧,皇儿是真的无辜的!”
蒋絮傻眼了,这跟蒋家之前跟她说的不一样啊。
爹明明告诉她,就算败了,容儿也不会有事的,最多是她没了性命,容儿没有了蒋家这个倚靠罢了。
她儿子那么优秀,就算没有蒋家,一定也能问鼎皇位,届时一定会替她报仇。
爹明明说过,不会把容儿牵扯进来的!
赵公公嫌弃的退后,用拂尘掸了掸衣摆,说道:“你的弟弟蒋岑亲口向陛下承认。之前通州那群死了的山匪,其实是蒋家派去帮傅容的人,也就是圈地案的其他帮凶。傅容连这些人的存在都知道,还能不知道你们蒋家意图谋反?”
蒋絮长睫颤抖,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赵公公让后头托案的小太监上前,说道:“您自己选一个吧。”
…
…
“皇上已经昭告天下,庶民傅容已经在宗人府自裁。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体面。”
谢听澜看着坐在对面的方景玉,徐徐道:“这样你可满意了?”
方景玉眼睛通红,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屈膝跪在了谢听澜面前,郑重跟她磕了个头。
“多谢谢小姐,为我父亲和兄长沉冤昭雪。之前的事……是我不懂事,给谢小姐和太子殿下添了许多麻烦……”
“我还是那句话,既然你已经离开卫家,就不要再回去了。你的身份特殊,会给我惹来很多麻烦。”
方景玉捏着拳头,心中堵得慌,闷声说道:“我都听谢小姐的。”
“起来吧。”
谢听澜也没有让人跪着说话的恶趣味,喊了方景玉起身,问道:“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父亲虽然沉冤昭雪,但在青州案毫无作为,也只能算是功过相抵。知州府被皇上收回,给了我一些抚恤银两。我想着还是先回青州,给父亲和兄长修坟,至于以后……”
方景玉眼中满是迷茫,他是真的不知道他还能去哪儿。
方景玉本来打算,了结了家里的事,回到青州就去卫府做事。
做小厮也好,或者他以前习过武,还可以试试做家丁侍卫什么的。
方景玉并没有什么大志向,如今父亲兄长都不在世了,他只想能好好活着。
可现在这条路也因为得罪谢听澜被堵了,方景玉垂头丧气。
“路有很多条,看你怎么走吧。”谢听澜端起手边的水抿了一口,说道:“皇上给的抚恤银不会少。你若想留在青州方便收拾你爹和你兄长的墓,便能在青州开个小店,学学怎么经营铺子。想要读书就用剩下的银子找个先生,应该也足够你交束脩考科举。”
方景玉的性子虽然驴了一些,但的确帮了谢听澜的忙,谢听澜也不介意给他指几条路走。
方景玉认真想了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谢姑娘。”
“傅容的事情已经解决,我想早日回到青州收拾我爹和兄长的墓。恐怕等不到殿下回京了。”
方景玉认真道,“烦请谢姑娘代我,向殿下表达谢意和歉意。”
“我知道了。”
毓秀送方景玉出了谢府,回屋后想想之前的事,还觉得惋惜。
“奴婢以为,小姐会撮合方景玉和表小姐的。”
谢听澜表情微妙,“我又不是媒婆,何必管这闲事?而且那方景玉现如今孑然一身,就算我和笑笑能看上,二舅舅和二舅母能同意?他现在还是个毛头小子,和笑笑有没有缘分,看他以后如何吧。”
毓秀莞尔一笑,“说的是,小姐现在还是关注自己的婚事比较紧要。”
谢听澜面皮一红,呛咳了几声。
京城的紧张氛围持续了数日,直到蒋家获罪之人被斩首,该流放的也都流放了,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眨眼已经过去半月。
蒋家的事处理完以后,才轮到盛家。
被带去刑部的季芙,起初还不肯承认盛拂轻隐瞒婚史,欺上瞒下的事。
后来听鹿嬷嬷在牢中哭嚎,想把所有罪责都甩给盛母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把盛母原来处理季芙的计划给说了出来。
季芙这才悬崖勒马,不但改口,还把藏起来的、季舒在衙门登记的出生证明藏在何处,都告诉了刑部。
人证物证都齐全,盛拂轻直接被判斩首。
盛母眼瞧着儿子被从刑部大牢里拖走,哭晕了,醒来时盛拂轻已经人头落地。
季舒回到谢府,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告诉她,说道:“盛赵氏听说已经行完刑以后就疯了,在牢中说尽了狠话咒骂我和我娘。我和娘离开没多久,就听说她撞死在牢里了。”
季芙坐在一边,神情憔悴。
这些日子的折磨让她身心俱疲,虽然在牢中时,她已经彻底看清婆母和夫君的真面目,但真让她马上接受夫君惨死,她仍是头晕脑胀。
刚得知盛氏死的时候,她差点脱口要替盛氏和盛拂轻收尸。
是季舒的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季舒告诉她,若是没有谢听澜出现,她也许会死在红楼,而季芙会死在和赵建业成婚当晚。
到时候盛家母子俩也不会给她们俩收尸。
季芙走了,她可能会花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盛家母子的阴影,但她很庆幸没有深陷其中。
毓秀给母女俩奉了盏茶,温声询问道:“季夫人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季芙想了想,细声细气的说道:“我之前就一直帮城里的绣坊做绣品。绣坊的老板娘很看好我的绣品,一直想叫我帮忙,可那时盛家不许我们与京中的人多接触……我一直偷偷的跟她们往来,偶尔做一两件。现下我倒是想去帮帮忙看看。”
季舒想要留在谢府做谢听澜的侍女,但母女俩一起在府上多少有些不好,季芙性子慢比不得其他同龄的嬷嬷机灵。
她绣工不错,比起沾女儿的光在谢府上混日子,她更想去做以前想做的事。
谢听澜觉得很好,“如今身上没了枷锁,你们母女俩想做什么都行。”
季舒想留下,谢听澜也没意见,正巧钟灵离开后,她身边只有毓秀一人还忙不开。
而且她觉得季舒这丫头很机灵,合她的心意。
母女俩刚从刑部回来,谢听澜没有留人太久,说了几句话就叫她们回去休息了。
毓秀上前给谢听澜添了杯水,笑着说道:“这些烦心的事总算都了了。小姐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谢听澜眉头舒展,徐徐点了点头。
“小姐。”
屏风后申九忽然出现,他垂首说道:“属下有事禀告。”
毓秀放下茶壶,转身到门口合上了门,打发了门外的侍女。
“进来说话。”
申九越过屏风走到里间,说道:“属下这几日留意着刑部,听见一些不对劲的事。”
“小姐可还记得莲花村前里正家的儿子,被抓进刑部的赵建业。”
谢听澜眸子转了转,想起来了,“就是将季舒卖进青楼的那个纨绔?他怎么了?”
“小姐不知,赵建业死在牢里了。”
谢听澜一惊,“怎会?刑部郎官不至于为这事大刑伺候啊。况且我记得这人骨头软,应当受不了多大的刑就应该招了,怎会……”
“刑部并未上刑。属下说的不对劲正是关于赵建业的死。”
申九神情凝重,“属下听牢内的狱卒议论,说赵建业被抓进大牢不久后就认罪了。因为叛军和盛拂轻的事在先,关于他的判决一直没有定下,他就一直被关着。起初几天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疯了……”
“发疯时不断在地上打滚,抓挠身子,撞墙,还扯着嗓子说……要什么……神药。”
谢听澜听了没两句就懂了。
她屏息着呼吸一吐,面上忽然就有了笑容,喃喃道:“不曾想还能有这种收获……”
申九没听清她说的什么,继续往下说:“刑部的大人,可能也觉得此事古怪,所以按捺着并未传出去。前里正和里正娘子都被抓了进去,刑部可能是想从他们二人身上,得知‘神药’是何物。”
“有没有结论,属下暂不得知。属下只是觉得诡异,便来禀告小姐了。”
谢听澜连连点头,“做得好。你也跟着刑部一起去查一查,看看那里正家接触过什么人,探探这药的来历。”
“是。”
入夜
谢听澜刚用完晚膳,在廊下吹风,院外忽然有人进来。
谢听澜细看才认出是管家,她摇摇团扇,笑着说道:“都这个时辰了,管家来做什么?”
曹管家笑着作揖,说道:“给大小姐请安。是老爷有事,请大小姐去前堂一叙。”
谢听澜想了想才点头,让毓秀拿了件外衫给她,略微整理了一番才去了前院。
到了前堂才知道,卫氏和谢姝卉,还有谢府其他几人也在。
“父亲。”
“来了,坐。”谢泊明点点边上的圈椅示意谢听澜坐下。
他鲜少有这么慈父的时候,还说了几句关心谢听澜的废话,虚假的让谢听澜无心附和,还毫不忌讳的打了个哈切。
“父亲到底因为什么事找我,还是直说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
谢泊明尴尬的摸了一下鼻尖。
坐在他身侧的谢老太爷道:“其实你娘应该和你说过了。还是要接你祖母回来的事,问问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