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夜半歌声

屋外秋风习习，明月当空，秦善文想到林无争不仅生了病，还整整饿了三天，便顾不得犯下庄规，毫不犹豫的舂起米来。

炉火燃起，饭香四溢，秦善文剩上一碗香喷喷的米饭，正要端去给林无争，忽然身后一人说道：“好香的米饭，不知有没有我的一份？”

秦善文回头见是姬友衡，心中大骇，自知一顿鞭刑是躲不了。又见姬友衡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秦善文冷冷的道：“饭只有一碗，当然没你的份，要想怎么样，随你的便！”秦善文说着朝柴房走去。

姬友衡并不再三要挟，只是站在那火炉旁，不断的邪笑着，不久便得意的离去。

林无争见秦善文出去了半晌，正在为他担心，忽见秦善文满脸忧虑的走进来。秦善文端着米饭，想到了姬友衡，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直到见到林无争向他开心得看来，心情又忽然畅悦起来。

林无争见秦善文端来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只见那碗米饭晶莹透明，洁白无瑕，米饭上插着两根筷子。她不知道那是米饭，更不知道米饭上的筷子是作何用的。秦善文知道她不会使用筷子，就喂着林无争吃。

米饭入口，香而甘甜，林无争似乎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东西，开心得望着秦善文，心想：“他出去了那么久，原来就是为了给我弄这么又好看又好吃的东西，只是他自己为什么不吃？又为什么要等到晚上才偷偷的弄来给我吃？”林无争想到此才忍不住问：“这又白又香的东西，是不是就叫种子？种子这么好吃，你自己怎么不吃？”

秦善文道：“这碗叫做米饭，稻谷舂去壳叫大米，大米煮熟了就叫米饭，留着来年播种的稻谷才叫种子。”

林无争果然冰雪聪明，一说就通，又问道：“我知道了，你说你们的粮食装在船上都被难民抢走了，只留下了这几缸种子，我们把种子吃了，那你们明年又拿什么种出稻谷？”

秦善文想到徐福几天没吃东西，都不破例吃米饭，如果此时换做是他自己，就算饿死他也不会偷谷舂米。但为了林无争他却毫不犹豫的犯规犯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第二天早上，姬友衡已带了陈永才，黄家三兄弟等一大帮人过来。姬友衡正要指着那堆炉火指责秦善文，秦善文已经脱去了上衣，露出膀子说：“无争公主饿了，我舂米做饭给她吃，她身子好了，我们的福王在他们那边也就安全了。”

“不管怎么样，你没经过大家的允许，私自舂米做饭，就是犯了规矩，姑念你也是为了福王，我们就给你减刑二十，鞭打三十，你可心服？”陈永才问道。

秦善文道：“我身为孩童领头人，带头犯错本该加倍处罚，陈叔叔又怎可徇私，怎么可以给我减刑二十，芈国成，还不快拿起鞭子执行！”

徐青梅见秦善文为了林无争，居然偷谷舂米，不惜犯下庄规，心中原本嫉恨交加，但见号称大力神小项羽的芈国成膀大腰粗，力大如牛，秦善文又如何经得起他的五十鞭子？徐青梅想到此又一阵心疼，这才大声道：“秦善文！枉我爹爹平常教你如何诚实做人，想不到我爹爹走了，你就做出这种偷窃之事来，我今天就要替我爹爹教训你！”说着从芈国成手上接过鞭子。

芈国成自从来到方丈岛上，与秦善文最是交好，他接过鞭子正犹豫不决。以他的手劲如果没打的秦善文受伤，显而易见是在徇私，如果重打，秦善文必然皮开肉绽。芈国成正愁不知如何下手鞭打秦善文，见徐青梅接过鞭子，知道徐青梅定会故意轻打善文，刚好顺水推舟。

秦善文平常为人和善，凡事勇为当先，这次的峡谷一战，秦善文更是功不可没。众人也都希望徐青梅只是做做样子，也就是了。唯有姬友衡一直心有不甘，又在一旁从中挑拨道：“好一个怜香惜玉的善文哥哥，为了她，不顾我们的庄规，三更半夜的舂米做饭，莫说五十鞭子了，就算一百鞭子也值了！”

善文哥哥本是徐青梅对秦善文独有的称呼，秦善文半夜为她人舂米做饭，可谓情深意切，可惜为的人却不是她。又见秦善文甘愿为了林无争而受五十鞭子，徐青梅心中更气，皮鞭呼哧作响，抽打在秦善文的身上，立即呈现出一道一道的血痕。

徐青梅将秦善文重重的鞭打了十几下，心中怒火稍泄，见秦善文被打出十几道於痕，心中才心疼不已，正想停下鞭子过去安慰秦善文，却见林无争快步跑来。

林无争不容遐想奔到秦善文的面前，替秦善文挡了一鞭。秦善文看着林无争被打了一鞭，感觉比打在自己的身上还要疼痛，等徐青梅再次打来，见林无争仍然挡在他面前，急忙抱住林无争转身用背挡了一鞭。

姬友衡又邪笑道：“哈哈哈，我到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鹣鲽情深，生死相依，什么叫做为了心爱的人，可以不顾一切。”

芈国成挥拳朝姬友衡打去：“我要你胡说，看我不打掉你的门牙！”

姬友衡虽然心存挑拨，言过其实，但徐青梅看着秦善文林无争互相抵挡鞭子，心中妒火中烧，更是难以自拔，一连狠狠地抽了十几下。秦善文怕林无争再次被鞭子打到，直把林无争紧紧的搂在怀中，用他的全身挡住了林无争。

徐青梅见秦善文背上的伤痕，像蜘蛛网一样左右交叉，又见秦善文仍然紧紧的抱住林无争，不再让林无争受到半点伤害。刹那间徐青梅像失了魂一样呆愣在那里，鞭子已随手落下，忽然泪水横溢，大哭着挤开人群向远处跑去。

又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寂静的福园山庄被愁云覆盖，除了姬友衡大家都在对秦善文心疼怜惜不已。尤其是山庄上的女孩，更是心疼的流下泪来，她们都相继偷偷的溜到秦善文的房中，默默地窥探秦善文。

徐青梅一直等到子夜，等那些女孩都相继离去，才独自来到柴房门口。只见桐灯之下，林无争还在那里不知跟秦善文说些什么话。他们才短短的认识几天，就有了共同的语言，就可以甘愿为对方承受鞭笞的痛苦。徐青梅只有默默地流着泪，往回走去。

秦善文浑身疼痛，难以入眠，当他无意间看到了门外的徐青梅含泪离去，更是愧疚于心，看到林无争还在默默地陪伴身边，心中还是欢喜多于忧愁。

林无争还在以为秦善文是痛的无法入眠，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减轻他的痛苦。于是她唱起了她娘常常唱给她爹爹的那首歌：“痴情的比翼鸟啊，你们并首相依，比翼双飞，只为真心相爱，永不分离。无知的比翼鸟啊，你们啄去了彼此的一只眼睛，又啄掉了彼此的一边羽翼，只为并首相依，比翼双飞。可怜的比翼鸟啊，既然比翼双飞，不分不离，为何还要日夜哀鸣，你们既然真心相爱，就别再互相伤害。”

秦善文见林无争唱着歌却流着泪，只好安慰道：“你歌里的比翼鸟，看来一点都不快乐，既然是这样，你娘为什么还经常给你爹爹唱这样伤感的歌？你爹娘难道不是真心想在一起，她们在一起难道不快乐吗？”

林无争道：“因为我爹娘他们就是真正的比翼鸟，他们虽然相爱，却又不断的互相伤害。”

秦善文道：“我们中原常把鹣鲽情深比翼双飞，比着夫妻恩爱幸福快乐，你既然把你爹娘比作比翼鸟，可见他们一定很恩爱很幸福！”

“世人都说比翼鸟比翼双飞形影不离，它们彼此一定很恩爱，很幸福，可是谁又知道，他们虽然彼此恩爱却又一直在互相伤害”

秦善文道：“在我们中原传说中，南国的比翼鸟，它们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只翅膀，它们来到人世间，就是为了寻找它们的另一半，因为它们只有相拥在一起，才能自由的飞翔，所以我们中原人常把比翼双飞比作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林无争道：“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鹣和鲽又怎么会天生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只翅膀？是它们彼此相爱，因为爱的太深，又怕失去对方，于是在夜半人静的时候，它们就互相啄瞎了彼此的一只眼睛，又啄掉了彼此的一边羽毛，这样它们就谁也离不开谁，它们只有相拥在一起，才能自由的飞翔。”

秦善文眼里也含着泪道：“这是一个凄惨的传说，难道你爹和你娘她们都互不相信，又互相伤害，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我爹爹本是林家庄的人，他和我娘在一次交战中相遇，从此互生情爱。我爹爹为了我娘亲也曾山盟海誓永不变心，可是我娘却说我爹爹在林家庄本有心爱的人，爹爹还是变心爱上了我娘。不管我爹爹怎么真心对待我娘，我娘依然不相信爹爹会永远爱他，后来我爹爹为了我娘，终于喝下了毒草迷药。我娘也为了让我爹爹不吃那些肮脏的肉，经常会杀了我们的猎手，每次杀了我们的猎手之后，都会受到烙火之刑。就这样，以后不论是我爹爹毒发疼痛时，还是我娘受到毒刑拷打时，他们都会唱起那首比翼双飞的歌，来抚慰彼此。你说，他们是不是像比翼鸟那样的傻，他们深爱着彼此，又不断的在伤害对方，她们到底幸不幸福？”

这是一个残忍的故事，又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最无辜的就是林无争，她看似天真无忧，却要每天看着爹娘在不断的为了爱，受着无尽的苦楚和折磨。她又想到她与秦善文也是在交战中相遇，她们也已经爱上了彼此，秦善文在认识她之前也有个他喜欢的女孩徐青梅。她与她娘亲的际遇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他们会不会也会像他的爹娘一样，像比翼鸟一样，只有互相伤害才能在一起？

林无争思绪万千，见秦善文也是闷闷不乐，又责怪自己给他带来了不快乐，只好安慰道：“真心相爱的人应该互相信任，也不要山盟海誓，更不要互相伤害，就像福王和他的妻子，我的叔叔和我婶子丁香萍，她们不就很幸福吗？”

秦善文这才又重拾笑容，也安慰林无争道：“人生虽然有太多的不幸与无奈，那我们就多憧憬那些美好的未来，莫担心那些没有发生的烦恼，这样才会过得更加快乐！”

林无争也开心的笑着，桐灯下，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那样的开心，可是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她又在想：“如果爱情的伤害真的可以避免，那位伤心的女孩此时又有谁去安慰她？”林无争想到徐青梅伤心离去的那一刻。

秦善文见林无争又似乎在忧郁着什么，正想再开解她，林无争道：“其实我们都年岁尚小，那些大人们的烦恼我们又何必为他们担心，就让我再唱一首那些歌颂山水花鸟的歌，好不好？”

夜半歌声，穿过了森林，传到了青山绿水间，词中之意是歌唱巍峨的山，秀美的水，欢乐的小鸟，和美丽的花朵，词意虽然欢乐而祥和，但静夜的歌声中，又总觉得有着那么一丝丝忧郁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