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接肢

“呼……”

过了不知多久，长长的出了口气，李凛才从之前的状态中稍微挣脱，

他放下了捂着左脸的左手，神色从漠然转为平静，漆黑的双眼却依旧黯淡，不复此前的高光。

“……抱歉。”乍一开口，声音沙哑的连李凛自己都有点被惊到。

“……”罗德莉卡没敢吱声。

“我不知道你是，神志正常的，褪色者……对不起。”李凛再次道歉。

太久没有好好说话，李凛感觉这样简单的叙述都有点困难。

“没……没关系的。”罗德莉卡结结巴巴的说道，“反正……反正我也没受伤。”

看着她脸上浅浅的血痕，李凛沉默一下，扯开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周围都是些失去神志的士兵，很危险吧。”

“……大家都被接肢了。”谈到这个话题，罗德莉卡的神色一下变得更加灰暗起来，“和我一起来到交界地，为我而战的那些人……”

“只有我逃了出来……呵呵……”罗德莉卡再次垂下了头，让李凛看不见她此刻的神色。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崩溃，“他们的手、脚、头全部被砍断，变成蜘蛛的一部分了。”

李凛不禁沉默了下来。

那种场景，光是想想都够让人掉san值了。

“你知道么？”说起绝望的往事，罗德莉卡像是忘记了此前的恐惧，抬起头朝李凛问道。

她的神色变得有些扭曲。

“被接到蜘蛛身上之后，人就会长得像是虫蛹哦。”

“真的很奇妙……”

“够了。”李凛打断道。

“已经过去了。”李凛半蹲下来，放缓声音道，“你已经逃出来了，不是么。”

“既然已经逃出了地狱，就试着好好活下去吧。”

罗德莉卡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李凛，转而问道：“你一个人行动么？正朝着史东薇尔城前进么？”

“嗯。”李凛点头。

罗德莉卡的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继续说道：“是因为听信某些人的胡话，还是说，你也想要变成蜘蛛的一部分呢。”

“如果是的话，那就和我一样了。”

李凛沉默的看着他，神色变得有些怜悯。

“可是我没有勇气——要被砍断手脚，砍断头，太可怕了……”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

“我很想和大家变得一样，但实在怕的不得了。”

“我太懦弱了。”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的话，那些为你而战的人就太可怜了。”

渐渐找回了平日里正常说话的能力，李凛神色冰冷的说道。

“既然你也明白自己很懦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话，就去仇恨吧。仇恨杀死了你的伙伴的凶手，仇恨接肢的蜘蛛。在这个可悲的世界，弱小是最可怜也最没用的东西，不要再懦弱了。”

“那样的你，起码会比现在恶心的样子好看的多。”

金发的少女怔怔的看着神色冷酷的黑发青年，李凛也毫不退让的与她对视。

良久之后，她才慢慢低下头，从衣兜里取出一团袋装的骨灰。

“我明白了。感谢你的教导……作为谢礼，能请你带着这个孩子一起旅行么？”

“让他陪着这么恶心的我，也太可怜了……”

“而且灵魂好像很喜欢你。我想，跟着你的话，这孩子也会很开心。”

我是什么容易招灵魂喜欢的体质么？

接过骨灰，李凛不禁想道。

“你似乎很忙，不要再为懦弱的我浪费时间了。请多保重吧。如果你准备前往史东薇尔城，请帮忙转达给成为虫蛹的大家：

‘我依旧爱着你们，但我不准备跟大家变得一模一样了。’”

看着脸上脏脏的少女，李凛收起猎犬长牙，从置物袋中取出布袋装着的泉水，和一块干净的鞣制兽类皮毛。

用泉水润湿皮毛，他半蹲着伸出手，轻轻的擦拭着罗德莉卡脸上的污垢。

常温的水和金属的手甲接触到面庞，都十分的冰冷，但她灰败的内心却涌出了一些温暖的东西。

罗德莉卡怔怔的看着黑头发的俊美青年的动作。

他的神色认真，手上的动作温柔而细致。

花了半分钟时间，金发少女的面庞被细致的擦拭干净。

皮肤白皙的她果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可爱孩子。

李凛满意将皮毛和布袋收回了四次元菊花。

从地上站了起来，李凛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很不容易了，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李凛说道，“也不一定非要靠着仇恨，想通就行，当我之前的话没说吧。”

“怎么样都好，好好活下去。”

话已至此，拾起龟壳盾，李凛不再多说，头也不回的朝远处快步走去。

就当感谢你让我从那种入魔般的状态挣脱吧。

请别死了。

看着青年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

“呜呜呜……”

罗德莉卡再也忍不住涌上鼻头的酸涩，放声大哭起来。

——————

杀了一队士兵，再次挥剑血振，仅仅是过去了半个小时，运剑斩杀生命的心情却已经完全不同。

之前，剥夺他人的生命已经变成一种机械的重复运动，就像枯燥无味，却也必须行之以维持生活的烦闷工作一般。

唯一的乐趣就是追寻那种诡异的‘错觉’，充满了对生命的漠然。

而现在，跟罗德莉卡对话之后，李凛也更加坚定了要登上黄金树，重铸法环，修复这个混乱和血腥的时代的决心。

在这种决心的驱动下，李凛神奇的无法再体验到那种‘错觉’了。

就像是剑刃不再只是机械的收割生命，而是为了某种崇高的目标而挥舞。

……虽然这么想，但不论以什么样的理由为借口，这不同于前世虚拟的游戏，剥夺生命终究是剥夺生命，决不是什么可以以所谓高尚的目的就轻易放下的事情。

哪怕杀死的只是失去神智，只会主动攻击路过生人的士兵，他也早已背负好了被人杀死的觉悟。

怀着这样的心情，尽管是类似的动作，同样的面板属性，李凛也有种猎犬长牙的舞动变得更加轻松的感觉。

随着属性的变强……也许杀人的技术也有小小的长进吧。

杀死士兵的行动变得越来越轻松，像这样的八人小队，如果是刚进风暴关卡时，如果是被围攻，在持有大盾的长枪骑士的主攻和其他杂兵的包围下，他甚至有殒命的危险。

而现在，他已经可以轻松的杀散他们的阵型，配合着坚固的龟壳盾，甚至能做到无伤斩杀整个小队。

孤独果然可以让人变强。

如果是和曾经的队友们相互扶持，82天的时间可能转瞬即逝，他的实力也不会有这般夸张的增长。

继续往前走着，时隔良久，李凛终于在视野的远处再次看见了赐福的光芒。

长长的出口了气，身体的状态还十分良好，精神上却感到了仿佛来自灵魂的疲惫。

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凛不禁这么想道。

这段路上只有零星的士兵，李凛唤出灵马托雷特，朝赐福所在的光芒奔驰着。

根据模糊的记忆，抵达这个赐福后，风暴关卡也终于是该快要走完了吧？

整整82天……82天从未间断的杀戮，他竟然独自一人从这种地狱中走出来了。

虽然这片地狱，是他自己亲手创造的。

“哈哈。”

李凛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出来。

这种复杂又孤独的心情……真是从未有过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