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论道（中）

金池长老等人心中一紧。

昊亭真人好生狡猾！

三界常言，道生万物，道门中人经常拿这句话标榜本家学说，昊亭真人这么问明显是在给佛门挖坑！

唐僧仿佛没有察觉昊亭真人的意图，淡淡答道：“道生万物。”

道门弟子们不禁露出喜色，而佛门一方忍不住摇头叹息。

此回答一出口，后续会有无数麻烦,看来这两个外来和尚，佛法也没高深到哪里去。

昊亭真人大笑道：“没错没错，确实是道生万物，看来唐使者也认同道法才是三界根本。”

唐僧面带微笑缓缓摇头道：“道门学说曾经说过，道可道非常道，道若可以言说，那便不是永恒常在之道，也非三界俗道,既非常理中的道，又怎么会是道法。此道可以是道，也可以是佛，无常之形。”

昊亭真人面容一窒。

场外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道门学说破道生万物之常理，着实漂亮！

昊亭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就算如高僧所言，那道生万物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昊亭真人嘴角扬起，冷笑道：“既然道生万物，那此道是有知还是无知？”

唐僧平静道：“道虽无常形，却为天地之法，怎能是无知呢？”

“既然道是有知的，那它就应该只生善，不生恶，万物于三界，因善而存，因恶而熄，天地既有良知,便应体恤万物之情，扬善避恶,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万事万物有善有恶，说明道不辨善恶，那它就应该是无知的；既然无知，它又怎么能生出万物，怎能成为天地万物效法的榜样呢？”

昊亭真人的声音在玄灵峰不住回荡，所有人面有所思，下意识开始思考他话中的道理。

佛门弟子不自觉露出惶惶之色，昊亭真人这番说辞太过犀利，不但反驳了唐僧的道有知之说，甚至从根上推翻了道生万物的说法。

不愧为道门掌教，论道之功力炉火纯青，骇人听闻！

就在所有人苦苦思索对应之策时，唐僧淡然说道：“昊亭真人言之有理，不过贫僧这里有一桩故事，不知真人是否愿意听听。”

昊亭真人自信到：“高僧请讲。”

“一位母亲生两子，一子忠君爱国，恪守孝道，和睦邻里，广济天下,是善是恶？”

“当然是善。”

“另外一子杀人放火、奸yin辱掠、欺行霸市、不供父母，是善是恶？”

昊亭真人逐渐皱眉道：“是恶。”

“那此两子母亲，是有知还是无知？”

昊亭真人如遭雷击，当场愣在原地。

在场每个人都面露恍然之色，道生万物便是万物之母，母亲养子何看善恶！

“万事万物皆有出处，道既有知，便可孕育万物。道生万物之说，真人可还有疑惑？”

明明只是一介凡僧，说话间却好似万人之师，此刻所有目光看向唐僧，都饱含敬佩之意，就连上方慧广增阿罗与土德星君，都不禁正色直视！

昊亭真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空，身体瘫软，再无之前挺拔之姿！

唐僧目光缓缓移向昊亭真人旁边的玉山老道，脸上挂着微笑，好似在等他发问。

玉山老道偷偷瞪了昊亭真人一眼，回转目光道：“高僧见解独到，贫道佩服。”

此时，道门一方已经不敢再轻视这位外援和尚。

唐僧口诵佛号道：“微末之学，不敢当大雅之堂，请道长赐教。”

玉山老道正襟危坐道：“既然道生万物，那万物出生可有次序？”

“自然分前后早晚。

”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道法在先还是佛法在先？”

来了！玉山老道最精通的道佛次序之说！

熟知这位道门长老之人，都知道他精通两派学说，每次大醮论道，他都会旁征博引，推出道法在先的结论，即便活了将近三百年的金池长老也曾败在此问题之上。

还没来得及为唐僧刚才论辩喝彩，佛门弟子的心情犹如过山车，再次跌入谷底，惴惴不安。

“无从分辨。”唐僧淡淡回应道。

玉山老道自信一笑：“若无从分辨，为何三界流传神君化胡之说？”

全场哗然！

神君化胡是三界广为流传的一则传说，神君乃道门开创者，相传神君创立道门之后的某一日突然顿悟，飞往西灵山化身为佛陀，这才开创了佛门！

此传说流传甚广，但却无人证实，毕竟神君与佛陀都是站在三界顶点的至高神尊，此二者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无从考证！

玉山老道竟然用这种模棱两可之事发问，实在奸猾！

唐僧淡淡一笑，不答反问道：“道长可曾研读过《牟子理惑论》？”

玉山老道不自觉皱眉道：“不曾听闻。”

“此佛经诞生数万年前，乃佛陀亲自撰写，凡间几乎不见流传，也难怪道长未曾读过。”唐僧缓缓道，“神君化胡之说究竟是真是伪，无人知晓，不过在《牟子理惑论》当中，佛陀曾明确写过出生之事，由此可见神君化胡大概只是流言罢了。”

玉山老道紧咬不放道：“道门《化胡经》同样有记录，神君确实化为了佛陀。”

唐僧摆手笑道：“《化胡经》是道门弟子编纂，不能作数，若道长要引用后世之人撰写的经书典籍，贫僧也能举出许多本来，譬如说《万善同归集》、《大圆满龙钦宁提前行引导文》，及《前行广释》，都曾写过，道门是摩诃迦叶菩萨创立的。”

唐僧讲起佛经来头头是道，引得在场众人无不惊叹其佛学精湛。

玉山老道见唐僧如此难缠，咬牙道：“三界皆有史书记载，道法在佛法之前！”

唐僧轻笑道：“是何史书？”

“三界历代帝王之书！”

唐僧连连摇头道：“帝王之书，只记荣耀兴衰，今持论教法，何用攀援历代帝王。道长若还是要提，那可知天竺亦有史书？”

玉山老道面容僵硬，无法答上话来。

唐僧继续道：“既然道长不知，贫僧可为汝解惑，天竺史书曰：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当其说是语时，神君安在？”

这番话简单来说，就是天竺史书记载，佛法传播三界之时，神君尚未出现。

唐僧引用这段史料是在告诉所有人，史书记载众说纷纭，不能当做证据，你玉山老道之前说的那些东西，全是废话。

继昊亭真人之后，玉山老道也道心震颤，痴痴瘫坐在山石之上，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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