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言不由衷
风溟陌，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本无心，是你要以命定之名和魔族血契强留我在身边，又朝朝暮暮、耳鬓厮磨，于我心上攻城掠地。
你知我冷暖，懂我悲欢，用温柔裹挟我，以性情吸引我，诱我一步一步沉沦。
如今我愿意抛却顾虑，无视曾预知过的你不得善终、注定早亡的结局，陪你走一段这茫茫尘世，你却又要跟我划清界限，与我谈底线原则，还要生出那许多莫须有的疑心。
风溟陌，你凭什么？
沐夜璃看着那坐在轮椅上，此刻显得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觉得他就像一团她永远也看不清楚的迷雾，每次她以为自己触及到了真实的他，收拢手指后所触及的却又只是冰凉的水汽，无法将其拢在掌心。
他是水中月、镜中花，远观只觉美好，而一旦伸手就会发现他始终与你隔着一层冷冰冰的壁垒，让你无法窥见那隔膜之后的东西是否真实存在，也就没有勇气去打破那层看似薄弱实则坚硬的存在。
人总是现实的，若是无法确定最终得到的是宝物还是虚幻，谁又愿意去做那费力不讨好的破冰人呢？
就像此刻，她隐约察觉到了他今夜的反常，却没有勇气去戳穿，因为她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如果不是，那未免也太难堪了。
她不过也只是个身在其中堪不破，勇气又不足以主动寻求真实的俗人罢了。
沐夜璃垂下眼眸，心底一阵酸涩，在面子和感情面前，终究还是选择了与自己的心和解，弯腰将手里的大伞塞到了他手里。
“夜雨寒凉，王爷如今的身体不便使用灵力避雨，还望您拿好这伞，莫要着了风寒才好，我尚有账目未曾理清，便不陪王爷回去了。”
她凑得很近，发上的一支并蒂海棠步摇垂落下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在她低头的时候轻轻擦过他的脸颊，是珠玉特有的凉。
以风溟陌的目力，只是这瞬间的贴近，他便清晰看见了她眼底没有散去的怒意，以及一丝掩不住的委屈。
她显见是被气得狠了，一双总是笑盈盈的桃花眼中似有微光浮动，眼圈亦微微泛红。
风溟陌身体有些紧绷，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动作，任由沐夜璃抽身离开了。
若是当时的沐夜璃低头多看他一眼，便能发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虽然分毫未动，苍白的手指却下意识攥紧了那犹带着她体温的竹制伞柄，指尖不经意泄露的一丝微颤更是将主人并不平稳的心绪暴露无遗。
雨还在下，沐夜璃把伞给了他后就自行走出了伞下，用灵力给自己开了个挡雨的灵力护罩，转身走上了通往书房的那条小路。
淡青色的光晕在夜色下将她映得身形清灵，像一只行走人间的精魅。
“阿璃。”
走到拐角，沐夜璃听见身后传来风溟陌熟悉清冷的声音，她脚步微顿，略偏了偏头，却没说话。
二人隔着雨幕遥遥相对，风溟陌只觉喉间一片涩然，沉默片刻后，轻声道。
“早些歇息。”
沐夜璃没有理他，直接转身走进了黑暗。
风溟陌知道她听见了，没得到回应也没有再开口，任由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雨越来越大，寻常的油纸伞挡不住随风飘散的雨丝，微寒的秋雨很快就落了他满身，沁体的凉。
手指间的那点温度也很快就散了。
“王爷，我先前还想不明白您的用意，如今看来，原来您是早就算好了。”
有人悄然出现在风溟陌身后，用灵力给他撑起了一个遮挡风雨的护罩，轻声叹息。
“但您这般……又是何苦呢？即便将一切都直接告诉她，以王妃的性子，未必就不能理解您的难处。”
“子桓，你不明白。”
风溟陌打断那人，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晃动的烛火明明暗暗打在二人身上，映出风溟陌眼底复杂的情绪，以及那越来越难以掩饰的一抹琉璃色。
他声音沙哑，说出的话更是让身后站着的沈子桓脸上露出了惊愕神色。
“……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她能暂且离开。”
他是个没有来日的人，如今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黑暗中摸索可能的一线生机，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的情况下，又何必将她也拉下水？
有一滴冰凉的雨水顺着他那线条精致的侧脸滑落，又被风溟陌随手拭去，他看着指尖的那点湿润，身上突然涌起暗红色的灵流，澎湃的火灵力瞬间蒸干了他身上所有的水汽，亦扫净了那一瞬间的脆弱与狼狈。
“王爷，您……”
“不必多言。”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素来淡漠清冷的眉目间却透出丝戾气。
“通知他们的人，按原计划三日后动手，要活口。”
“是！”
……
沐夜璃对自己走后发生的一切却毫无所知，独自一人走回了书房。
雨下得有些大，虽然已经万般注意，她脚上的绣鞋却也还是有些湿了，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足尖往上爬，愈发显得她这落单的人境况凄凉，不顺极了。
正在里面整理案卷的小杏儿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去拿东西的采蘋回来了，笑着打开门，“寻个箱子罢了，你怎的去了这么久……小姐？”
然而一待看清立在阶下的人影，她唇边的笑意顿时一僵，连忙迎上前去将沐夜璃拉到屋檐下，连连嗔怪。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也不给自个儿拿把伞哇？等会子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无事，我用灵力开了护罩回来的，没淋雨。”
小杏儿那熟悉的语调让沐夜璃沉郁的心情略微松了些，脸上虽然仍旧没什么笑模样，却也不若先前那般阴沉了。
她一边将打湿的鞋袜都脱了，一边在榻上盘腿坐下。
“小杏儿，我鞋袜湿了，你去帮我叫些热水来吧。”
“哎，好，奴婢这就去。”
小杏儿一向最是关心沐夜璃的身体，闻言也顾不得问她此时突然回来的缘由了，立马转身出去打水。
走到门边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拿着大木箱的采蘋，被对方一把拉住。
“外头下雨呢，你要上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