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陆靖衡原本请了两个人,结果只江铭一个人来了,便让服务员撤了多余的餐具,“怎么没把弟妹带来?”
江铭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还在睡。”
陆靖衡坏笑,夹了一根肠粉,“看你的样子,昨晚很激烈啊?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这招不错。”
江铭冷冷地笑了一声,确实激烈,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陆靖衡的玩笑正戳到他的痛处,江铭的脸色更差了,瞥了眼他脖颈上暧昧的淤痕,淡淡地道,“你是打算和我交流感情生活?”
陆靖衡讪讪,不自觉地抖了下脖子,“我九点钟有个会,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咱们还是吃饭吧。”
这家早餐店门店不大,广式茶点的味道却很正宗。
两人都是寡言沉闷的性子,再赶上其中一人心情不佳,饭桌上的话就更少了,名副其实地一起“吃饭”。
陆靖衡军人作风,吃饭速度快,江铭见他吃好了,也不留他,“你不必等我。”
“行。”时间也差不多了,陆靖衡招来服务员结账,把放在旁边座位上的文件袋交给他,“你要的资料,有事电话联系。”
“谢谢。”江铭空出一只手接过,吩咐旁边的服务员,“一份凤凰流沙包,外带。”
“你怪不客气。”陆靖衡嘴角抽了一下,把卡交给服务员,让她再加一份鱼滑粥一并打包。
江铭喝了口云吞汤,理直气壮,“你自己说的,请我们两个。”
“……”
苏荷这边睡得混混沌沌,昨晚她话讲得圆满,一关灯就漏了怯,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也像缺了一角似的,疼得五脏六腑都在打颤。
她以为说出来就解脱了,不用像前几天那样辗转难眠,却是泪湿了枕头依旧没有睡意。
后半夜爬起来吞了两粒安眠药,听着枕边低沉绵长的呼吸声,迷迷糊糊不知道几点钟睡过去了,被走廊的响动吵醒,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察觉到另一半床空了,骤然没了睡意。
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天光,屋里暗如黑夜,辨不出时间,她打开床头灯,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九点多了。
手机下压着一张酒店的便签纸,显然是江铭留下的。
苏荷打了个哈欠,靠在床头仔细地看,潦草的字体简短地交代了两件事,一是他和陆靖衡吃早茶去了,二是今天回z市。
他应该很少动笔写字吧,字写得可真丑啊,无形无神,和她高中时见过的许多的字迹很像。
苏荷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目光柔和而温暖,几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最后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收进了口袋,跳到地上,拉开窗帘。
外面艳阳高照,微微有些刺目,苏荷伸了个懒腰,在鞋柜里取了鞋袜,坐在沙发上慢吞吞地换鞋。
看到脚后跟的创可贴,动作一顿。
陈皓拿来的那双高跟鞋不合脚,又是新鞋,她昨晚回来就发现脚后跟磨出了泡,可是怕疼,没敢挑破。
手臂上的淤痕散发着淡淡的药味,苏荷目光四下搜寻一圈,果然发现电视柜上多出来一管药膏,眼睛突然就湿了,无助地将脸埋进膝盖,嘤嘤地哭了起来。
以后,大概不会有人再对她这么好了。
哭了一会儿,想到他随时可能回来,她急忙擦干眼泪,去卫生间洗漱了。
江铭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洗漱妥当,为了遮盖憔悴萎靡的脸色,特意画了淡妆,还在脸颊扫了腮红。
苏荷笑着主动和他搭话,“给我带的早饭?”
江铭的视线从那张气色红润、眉眼明亮的小脸上移开,真是没心没肺,“吃剩的。”
苏荷表示不嫌弃,撕开餐具,夹了一颗包子,一口下去,险些被里面热腾腾地流沙馅烫到舌头,急忙抽了张纸巾擦嘴,看了看坐在窗边吸烟的人,眼中划过一丝苦涩和黯然。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江铭突然转头,捕捉到她躲闪不及的视线,微微拧眉,冷声道,“十二点的飞机,你打算吃到什么时候?”
“这么赶?”这里距离机场不算近,坐车还要一段时间呢。
英俊的眉毛轻轻一挑,眉尾冷峭如山,江铭食指敲了敲手上的烟蒂,抖落一截灰白的烟灰,“不想走?”
“没有,”他心里憋着火,苏荷尽量不招惹他,急忙表态,“早点回去可以收拾一下,家里估计落几层灰了。”
江铭冷冷地哼了一声,扭过脸,表示不想搭理她。
苏荷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地啃包子。
啃完包子,便开始收拾行李。
洗漱用品、化妆品、衣服,她一项项地整理,有条有理,快而不乱。
叠裙子的时候,苏荷猛然想到她忽略了一件事,清了清嗓子,“你身上有两千块现金吗?”
沙发上闭目休息的人眼皮都没动,交叠的长腿左右换了换,轻飘飘地道,“你都打算把我踹了,还敢跟我借钱?”
苏荷抿了抿唇,“这条裙子还有那双鞋,都是陈皓准备的,我还没把钱给他。”
江铭这才悠悠地掀开眼皮,瞟了眼她手上的白裙,嘲讽地勾了勾唇,“特意添了新衣新鞋去应酬啊,他不会挑,裙子再短一些才好。”
苏荷知道不会再从他嘴里听出什么好话了,可他的话未免让人寒心,羞愤地瞪着他,“龌龊。”
江铭不甚在意地笑了,翻身坐起来,格外优雅地整了整袖扣,“龌龊的人现在就去取钱。”
他特别爱装现金,苏荷以为他身上有,才开口问他要的,既然他也没有现金,她自然不必问他借,从包里翻出一张卡,交给他,“从这张卡里取,密码你知道的。”
他设置的密码,他自然知道,江铭很不客气地收进了口袋,抬脚出门了。
未免横生枝节,苏荷到了机场,才和陈皓联系。
消息刚发出去,陈皓电话就打来了。
她自觉地落后几步,接通电话。
“不好意思,我酒量差,让你见笑了。”陈皓极少喝酒,宿醉的经历更是屈指可数,问了孟蕴韬,得知自己没有什么出丑的举动,总算松了口气。
苏荷心里是十分感激他的,“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真的特别感谢你。”
“客气了,你妈妈和我伯母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帮一点忙是应该的。没想到绕了一圈,大家都认识,白白耽误了你的时间。”陈皓已经从孟蕴韬那里得知江铭和陆靖衡相识,真诚地道,“三哥本事很大,相信他们的事会有转机。”
真是谦谦君子、品良忠直,不仅没有怪她,反而云淡风轻地化解了她的尴尬,苏荷莞尔,“我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这次时间匆忙,等你有空回z市,我好好招待你。”
“好。谢谢你的红包,路上注意安全。”说是庆祝他开设公司的小心意,陈皓心里明白,她是不想占自己便宜,不过,她的借口实在完美,他只好欣然接受。
想到那个托酒店大堂暂时保管的红包,苏荷不禁看向前面高大挺直的身影,“那也是我应该的,祝福你事业蒸蒸日上,再见。”
挂了电话,苏荷三两步赶上前面的人。
“如果我想还宋叔叔钱,有什么好办法?”
江铭斜睨她一眼,大步流星往前走,“硬塞呗,你又不是没做过。”
苏荷暗骂了一句“小心眼”,不知是不是腿脚没好利索的缘故,他的步幅虽大,走得却不快,她能很轻松地跟上他的步子,“日行一善,福泽深厚。”
“今天的善,我已经行过了。”
“……”
他们订的头等舱,舒适宽敞,苏荷脚后跟伤到了,穿着鞋子不舒服,上了飞机,便问空姐要了两双拖鞋,递给江铭一双,“你也换一下,会舒服点。”
江铭嫌弃地看了一眼,抖了抖手上的报纸,“我又没穿不合脚的鞋子,用不着。”
空姐还没走,苏荷有些尴尬,把拖鞋往他桌板上一扔,“幼稚。”
空姐脸上的笑容依旧,宛若没有察觉气氛的异常,“先生,这是今天的午餐,请问您想选哪个套餐?”
江铭眉头皱了一下,他不喜欢女人的香水味,随便在屏幕上选了一个。
“饮料呢?”
“咖啡,不加糖。”
“好的,我们的现磨咖啡味道很棒,相信您一定会印象深刻。”空姐声音柔柔的,特别好听。
她迟迟不离开,江铭有些不耐烦,冷眸扫她一眼,“换白开水。”
空姐脸上笑容僵了一下,讪讪地退开了距离,“好的,稍后给您送来。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
苏荷端着和她一样的亲和微笑,“我不着急,等你们的问餐时间到了我再点。”
“……”空姐略显尴尬地离开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江铭嘴角微微上扬。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空姐跟他献殷勤,她就没忍住,一时忘了两人现在的关系,说完她就后悔了,偏偏他还故意提醒她,苏荷舔了舔唇,转移话题,“那个是什么?”
他和陆靖衡吃饭回来,就拿着那个文件袋,她提议一并装进行李箱,被他冷嘲热讽地拒绝了,他便一路拿着。
“自己看。”
江铭的大方出乎她的意料,苏荷怀疑他一直拿着,就在等她这句话,毕竟是陆靖衡给他的东西,她不可能不好奇。
最初她没看懂,后来,看到几个熟悉的公司名称,她终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是?”
江铭神色淡定,“是。”
“你来bj是为了拿这些资料?”
“不然呢,”江铭斜睨她一眼,“你以为我是去找你?”
苏荷尴尬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把资料装了回去,“这里面千头万绪的,不好处理吧?”
江铭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报,“知道就好。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你也趁着机会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苏荷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思索着是不是自己昨天的话,起了作用,不过,那么明显的谎话,估计他也说不出来,“有进展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江铭微微拧眉,不悦地看着她,“事情有结果自然会告诉你,有功夫想想你自己的事。”
果然,还是那个臭样子,苏荷气闷,“我想好了,你不让我说。”
江铭看着明亮妍丽的小脸,许久,嘴角动了动,唇边的笑冷得仿佛可以滴出冰来,“不可理喻。”
那四个字成了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飞机落地,他都没再和她说过一个字。
陈升眼明心亮,看出两人情形不对,一路上规矩得很,车子在省政府家属院门口停下,苏荷下车走的时候,后座的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也在生气,他不理她,她也不要理睬他,拉着行李箱回家了。
到家才发现,自己走的时候匆忙,忘了关阳台的窗户,幸好小区治安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阳台灌进来许多雨水,一地泥污,有几盆花被风吹断了枝桠,两盆养得极好的栀子花也涝死了。
苏荷捡起吹落到地上的衣服,沾了泥水,脏兮兮的,她顺手丢进洗衣机。
隔壁张阿姨到阳台收衣服,看到她,“哎呦”了一声,推开窗户向她喊话,“小荷,你上哪儿去啦?走的时候也不关窗,前些天连下了几天的雨,你家的窗户咣咚咣咚响得吓人,我都怕玻璃破掉喽。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都有雨,我还在想,要不要找物业想想办法呢。”
苏荷脑门黑线,她这一嗓子,估计四邻八舍都知道了,苏荷急忙截住话茬,“谢谢张阿姨,我回了趟老家,忘记关了。”
“你这次走得时间可不短,老家有事?”
苏荷仿佛嗅到了空气中的八卦因子,笑了笑,道,“没什么事,我先前不是在那边工作吗?有些内容没有交接清楚,回去处理一下。”
“这样啊,没事就好。”
苏荷正打算寻个借口结束这场隔空喊话,却见她煞有其事地挡着嘴巴,捏着嗓子问道,“你爸妈的事,有说法没?”
“……”可以坚持五分钟吗?苏荷无奈又好笑,“还没有。”
“唉,有一个月了吧?是好是歹也该有说法啊,这不让人整天把心吊着么……”
苏荷打断她的碎碎念,“张阿姨,我明天还要上班,家里乱糟糟的,还没收拾呢,有时间再和您聊。”
“让你回去上班了?”
“是啊,您忙,我回屋收拾一下。”
苏荷语气随意,不悲不喜,说完,施施然回屋了。
她知道这个消息会不胫而走,明天就会传开,一如她当初被勒令带薪休假,一夜之间,连小区的清洁工都知道了,版本千奇百怪,传进她耳朵里的就有四五个,有的说她被爸妈连累,有的说她也涉案,有的说上面直接下了命令,还有的说她受不了委屈,领导让她在家反省。
有时候想想,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实在比刀枪棍棒更可怕,听热闹的人远比想知道真相的人多得多。
不知道这次又会生出哪些版本,自己出去10多天,想象空间十分充足。
苏荷玩味地挑了挑唇,回卧室换衣服了。
家里落了一层浮土,楼上楼下、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她的手指头都泡皱了,阳台最脏,一小片地方,她收拾了四十多分钟。
拖完第三遍地板,苏荷的腰都快折了,扔下拖把,就泡进浴缸了,水凉了才舍得出来。
换了睡衣,也懒得再出去了,幸好冰箱里还屯了十几只水饺,苏荷算算时间,估摸着应该没有坏,煮了一大碗,吃得干干净净。
收拾完厨房,便爬上了床,一沾枕头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