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轰隆一声雷响,把刚有困意的鹿阮给吓了一跳。鹿阮今日睡的是自己房间,她等了一会儿,听到了青乌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动静的开门声,随后便是昏暗的烛光和来不及穿好鞋子、只半踩着鞋子走来的脚步声。鹿阮抿嘴笑了笑,光是从这些响声里,她就能想到青乌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一定跟个半夜偷偷出来找食物的小老鼠似的,谨慎又小心,不愿意制造出引人注意的噪音。
要是鹿阮之前睡着了,青乌进来的事她肯定不会知道,不过可惜她早在青乌进来之前,就被雷声给吵醒了。
“青乌?”
“哎呦!”青乌刚走到鹿阮雕花大床旁边,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声呼唤,吓得魂儿都差点没了。她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抚住怦怦直跳的胸口,嘴里“阿弥陀佛”念叨了足足七八遍。“我的小姐,原来你没有睡着呀,可吓死我了。”
“你怎么来啦?”
“刚才打了雷,我怕小姐被雷声给惊到,所以不放心,过来看一看小姐,小姐是不是被我给吵醒了?”
不用看,鹿阮也知道青乌此刻绝对是一脸怪罪自己的懊恼,这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对她这个小主子过于紧张,好像她是个碰不得一碰就碎的瓷娃娃。鹿阮赶紧给青乌解释,省的她又多想:“你进来都没有声音,我怎么会被你吵醒,是打雷的缘故,我是被雷声给吵醒了。”
“那就好,”青乌果然毫不犹豫就相信了鹿阮说的话,“打了雷怕是要下雨,秋天的雨下起来夜里是很冷的,小姐,我再给你拿床被子来吧,这样暖暖和和的睡得更香呢!”
“好啊。”
鹿阮答应了,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触手柔软,是床适合初秋盖的薄薄的被子,现在已经是深秋,也该换厚一点的冬被了。
青乌手脚很是麻利,她迅速给鹿阮换上了冬被,发现鹿阮没了困意,又蹲在鹿阮的床边,小声和鹿阮聊起了天儿。
“你去披件衣服,省的大半夜在这里待半天感冒了,”鹿阮不放心的探头伸手,摸了摸放在床边的青乌的手,发现青乌的手比她的手还温热的多,才作罢:“或者拿个矮凳子过来坐着,蹲着没一会儿你的脚就麻了。”
“怎么会,”青乌嘴里虽是这么说着,身体还是本能的听从了鹿阮的吩咐,从旁边捞过来一个小小的矮凳子,乖乖的坐了才继续跟鹿阮说话:“小姐,秋天的雨水还是挺多的,打雷是常有的事,所以你不用害怕,有时候打雷之前还能看到特别亮的闪电呢!”
“有多亮?”
“要是夜里的话,闪电来了整个屋子都是亮堂堂的,让人看起来还以为天亮了。”
鹿阮笑了笑没说话,她总不能告诉她活了三十多年,别说是闪电打雷这种自然现象,连地震洪水这种自然灾害她都见过。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她得嘱咐一下青乌这个古代人,鹿阮隔着烛光的昏暗不明看向青乌:“我给你说个事,你要牢牢记在心里。”
“小姐你说。”
“若是以后遇上雷雨天气,你可千万不要站在高处,也不要进那种孤立的小亭子小棚子,你如果想要躲雨,不要站在树下。”
“啊?”青乌听了一肚子的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听的整个人都有些发蒙,但她还是牢牢把鹿阮的话记在了心里:“我记住了小姐,但这些是做什么的呀?”
“这些啊,是为了雷雨天保护你不被雷击的安全小常识。”
“安全……小常识?”这个陌生的词语组成,让青乌情不自禁的跟着鹿阮念了一遍,不过不被雷击这四个字青乌倒是听懂了:“小姐可是在说笑?人做了亏心事才会被雷击呢,我不做那些亏心事,自然也就不怕被雷击,小姐别担心。”
……这是自然现象……鹿阮看着青乌自信满满的脸,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她知道“封建迷信”这种东西在古代不能深究,讲道理肯定是讲不通,于是鹿阮只好拿自己的“身份”压人:“我说的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的你记住就是,万一你哪天需要在雷雨天里出门,记住的这些有大用处。”
“好,”青乌把疑惑不解抛在脑后,痛痛快快的答应了自家小姐的要求。“我一定记在心里,小姐放心吧。”
“嗯,”鹿阮和青乌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渐渐的感觉又有困意涌上来:“你也多盖点,别感冒,我要睡了。”
“知道了小姐,小姐睡吧。”
青乌的话音刚落,鹿阮就闭了眼入了眠。青乌又仔细检查了一番鹿阮的被子有没有盖好,她帮着鹿阮掖了掖被角,起身检查窗户有没有关严,确保后半夜的风雨不会漏进来以后,便拿着烛台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屋子。
鹿府的院子里,罩在防风罩里的烛火还亮着,给秋雨带着寒风骤来的夜增添了几分暖意,轮班的护卫和下人们没有偷懒磨滑的,勤勤恳恳的守护着给了他们安身之所的鹿府。
皇城里绝大部分府邸,都有专门夜间执勤巡逻的护卫,当然也有零星几个空荡荡无人居住的府邸没有自己的守护者。它们有的是有主只待修缮,有的却是无主被遗忘或者丢弃,不过也有的是无人敢提无人敢问。
“小姐,”阿云把门随手关严实之后才继续说:“这几日我去了客栈商行,打听到了一个皇城里没人敢去,更没人敢管的府邸。”
“哦?”
王令烟神色恹恹的斜靠在美人榻上,抬起眼皮看向因为找到了抛尸的好地方而眼睛亮亮的阿云,她唇角一勾,对阿云的胆子实在没了脾气。
王思嫣被她一花瓶给砸死了的事情,瞒得过谁也瞒不过身边的阿云。阿云是她贴身婢女,不光是婢女,更是忧戚与共互相陪伴一辈子的人,她未来会跟着自己嫁进别人家,会帮着自己与未来夫君的妾室勾心斗角出谋划策,她会见识到自己最阴暗复杂的一面。所以,把王思嫣砸死以后,王令烟就唤了阿云进来。
王令烟还记得阿云刚进来,看到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王思嫣时的情景,那张总带着单纯的笑、乐呵呵的小姑娘的脸,吓得煞白,眼珠子都要不会转动了,只一味地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像是能单靠盯几眼,就把人给盯活过来。王思嫣头上流的血,王令烟没有处理,许是给阿云看到了,她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晃了一晃,眼见着就被吓得站不住了,好险没让王令烟扶着,阿云自己争气缓了过来。
这么一缓过来,阿云就像吞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那胆子居然无法无天般的大了起来。也不用王令烟吩咐,阿云主动打扫了屋里,拿抹布一点一点擦干净了被血污了的地面,借着雷声,还用花瓶又重重砸了王思嫣的伤口几下,似乎确保王思嫣的确死的透透的,才肯把花瓶拿去屋外面,里里外外清洗的一干二净。
“怎么不把花瓶一摔了事?”
“小姐不知道,”阿云还笑嘻嘻的给王令烟解释:“若是花瓶突然没了,有人问起来便是个破绽,咱们可不能给人留下能拿住的破绽,我把花瓶清洗的干干净净,保证一点儿不会被人看出来曾沾上过血迹。”
王令烟看了阿云一会儿,看着她忙前忙后,把屋里布置的和王思嫣没来过之前一样,又费劲儿的把王思嫣流血的口子堵住,拿布给裹了塞进床底,这会儿竟然又说打听到了无主又不会被搜查的旧宅……
“阿云啊,”王令烟沉沉的叹了口气:“我该说你胆子小,还是该夸你胆子大呢?要说胆子大,这也太大了点,又不是死了一只兔子一只鸡的,这可是……”
活生生的人啊……而且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上一秒还言笑晏晏的说着话,下一秒就躺在地上香消玉殒了……就连心里早想这么做的王令烟,都不愿意拿眼睛往王思嫣的尸体上看,她这个从小跟着的小丫头阿云,竟能如此有条不紊的做好收尾工作。王令烟眼神复杂的看着阿云,直到听到阿云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二小姐。”
不喜欢就能打杀了?王令烟面上哭笑不得,心里却实打实的放下了重负一般畅快,三年了,她也终于正儿八经的开心一回。
“而且小姐,我也知道你现在心情终于变好了,这就说明二小姐死的有意义,我听少爷们说,这叫死得其所,”阿云说着,也露出来个笑脸:“小姐,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你也别害怕,这三年来你从来没有真正开心快乐过哪怕一天,二小姐实在太欺负人了,没有老实人反被坏人欺负的道理。还有,二小姐现在是个艺伎,并非王氏二小姐,一个艺伎而已,打杀就打杀了,这没什么的。”
是啊,不过是个花楼里面卖笑的,王令烟认真点了点头,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王思嫣心心念念要脱离高贵的王家二小姐的身份,以现在这个低贱的花楼女子的身份生活,那就来看看,这个低贱的身份能给她带来什么?来看看那唐余锦的真心有几何,他可真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一个花楼女子进门么!
“待明天夜里,拿我的牌子,找我们家族里养的护卫,说处理一具青楼女子的尸体。”王令烟面容平淡冷静,说出的话有条有理:“我明天一早就给叔伯们写信,把王思嫣的所作所为和打算,全部告诉家里的族长,脱离大家小姐入贱籍,这是大事,怎么也要和家里说明白。”
“好,我听小姐的。”
阿云点点头,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瓢泼大雨终于还是在后半夜倾泻如注,秋雨带来的凉意,在第二天一早起床的时候,鹿阮就感受到了。
“换加了绒的褙子吧,”鹿阮把身子依靠在床头,用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任由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团成了个球。“太冷了,裙子也要厚一点的。”
“好嘞小姐,”青乌利索的从衣橱里把本要拿出来的淡青色长裙放回去,换了一条雪青长裙:“小姐今日穿这一身可好?”
“好好好,都行都好。”
青乌的眼光是天生的好,又跟着鹿夫人开阔了眼界,所以鹿阮并不十分在意青乌每天给她搭配的衣服怎么样。反正穿着青乌给搭配的衣服见到鹿夫人时,鹿夫人的打量和紧随其后露出的满意的笑,已经说明了一切。
“哎,今天怎么那么冷,冷的我都不想出被窝上学了,”鹿阮把自己捂得只露出漂亮灵动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抱怨:“早起了十二年,以为考上大学不用早起了,没想到又被晨跑早读折磨了四年,工作了为了全勤还要早起,好不容易这几年实现了考勤自由,居然来了古代继续早起……”
鹿阮委屈巴巴的假哭几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青乌为了让鹿阮洗漱完就能吃上早饭,亲自去了小厨房给厨娘交代了吃食,回来只模糊的听到自家小姐抱怨的最后一句什么捏?这是说的什么?青乌困惑不已:“小姐怎么了?是想要吃捏面鱼儿吗?”
把我给捏了吧……鹿阮有气无力的回了声“不吃”,磨磨蹭蹭的就是犯懒不愿意起床。
“小姐可是还困?”
“嗯……人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眠,我觉得困很正常啦~”
“……那小姐,既然困,我去跟老爷说一声,咱们今天偷个懒不去书房了吧?”
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哪里来的那些歪理,但是既然小姐说了困不愿意起床,那去书房学习的事便是旷个一两天也没什么吧,不如在屋子里美美的睡一觉,毕竟小姐年龄那么小,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多睡才好呢。青乌满是期待的看向鹿阮,就差鹿阮一点头就撒丫子跑去给鹿兰庭告假了。
青乌的眼神赤裸裸的表示出自己的心思,鹿阮摇摇头,长叹一声后拒绝:“不行不行,熬过二十八天就好了。”
“二十八天?”
青乌不解,不明白怎么鹿阮说着困又说到了天数上,她边好奇的问鹿阮,边帮着鹿阮把衣服给穿在身上。
“有人做过一个实验,”鹿阮任由青乌帮她系扣子,“说是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不停重复某件事二十八天。就比如,我想要养成早起的习惯,我就需要先按时早起二十八天,以后再早起就不难了。”
“哇!这么厉害!是谁做的这个实验啊?”
谁做的这个实验鹿阮还真不知道,她沉吟一会儿,一脸神秘的笑着说道:“这是个秘密。”
不过不管青乌还好不好奇做实验的人,反正这会儿说了话又换好衣服,鹿阮已经不想再回床上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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