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又半月，去香港的一行人回来了。两兄弟见面，胖调度也认为机会难得。他说，你与甲班班长竞争各占五成把握。他有管理经验，你有设备技术。如果能在安装设备上露一手，你的胜算就大了。

令瘦个青年喜出望外的是，他成了新生产线的安装队长。责任重于泰山，不敢马虎。头天下午，他又一次来到了集装箱旁，筹划着次日的施工布置。集装箱已经打开了，有些设备已经裸露出来。他发现商标上的日期有改动的痕迹，找了一根废锯条，轻轻地刮去新油漆，果然，真正的生产日期显现出来，是十年以前的。他又对着说明书检查了设备的关键部分，发现这条新生产线根本就是废品。怎么办？安装新线投不了产，即使投产了也肯定不如老线，他能承担担得起吗？

恰好寻常不到工厂的老板也来巡视了，瘦个青年没有多想，把自己的疑虑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心宽体胖的老板气急败坏了，找了一把榔头，乒乒乓乓砸向包装箱。又拖出了一件里层锈迹斑斑的设备，老板一下子泄气了。

找谁退货呀？妻弟闻讯早已逃之夭夭。一同赴港的胖调度只是随从，又没拿回扣，老板也迁怒不了。

新生产线安装不了，瘦个青年满腔抱负无从实现，已经冷了升职的野心。甲班班长成了三车间新主任，都是朋友，一个晚上，新主任拉他去庆贺潇洒。新主任喝高了，透出了一个秘密。我这个主任还是你们兄弟送的。

为什么？

老板属意于你，但有人不同意，你猜是谁？

不知道。

你想不到，是胖调度。

瘦个青年大吃一惊，我并没有得罪他呀。

怎么没有？老板的舅子答应他做厂长，舅子跑了，谁让他做呀。你当时把新生产线安装好就是了，只要能吐出几件产品，不就皆大欢喜了。老板并不懂设备，又很少到厂里来，当时糊弄过去了，谁还管它是不是一堆废铁呢。

瘦个青年饮下一杯酒，好半天没有说话。怪不得大哥近几天找不到人了，原来在躲自己。想起初来时，为了自己进厂，胖班长几乎与主任闹翻，不惜以辞工相威胁。本来只要几名女工，他倒好，还搭配来了一个男人。又不是八千湘女上天山，还怕农垦战士找不到配偶。这种义气为先的行为，不仅打动了主任，也深深地感动了自己。仅仅一点蝇头小利，就葬送了多年的友谊？难道多年的友谊敌不了芝麻官衔的诱惑？

新主任笑他幼稚。你想，普通工人年薪大约两万，中层干部年薪五万，厂级干部年薪就是二十万了，还有提成。你一句告状，就把一个家庭的中产阶级梦想打破了，人家不记恨才怪呢。在我们一堆穷朋友中间，什么友谊能值几十万、上百万？

轻轻打开放着我小学使用过的物品的那个柜子，里面装的全部是我童年的记忆。凝视甚久，我又在即将忘却的记忆里，寻找着关于她的记忆。

我上二年级的时候，正好和她是同桌。

她，脸通红通红的，眼睛很小，她喜欢扎两个低低的马尾辫。她喜欢笑，笑起来脸上总有一对笑靥。无论怎么看，她都是傻傻的，但又很天真、单纯。而我，单单又是一个性格孤僻的女孩，因此没有什么朋友。其实我并不喜欢和她玩，只不过因为她经常帮助我，所以和她有了一份淡淡的友谊。她对我的帮助我并不领情，我还经常与她闹别扭。

有一天，我路过学校的小商店时，看见了一块雪白的兔子形状的橡皮，还带着香味。售货阿姨说：“刚刚有个孩子买了两块，今天就只剩这一块了。”我想也没想就买下了它。到教室后，我听见同学们津津乐道着：“你们看见学校商店的那块橡皮了吗?就是那块白色的兔子橡皮，非常漂亮的呢!我本来想今天买的，结果没有了。”我暗自庆幸，心想，这么好看的橡皮我竟然买到了。于是，我悄悄地将它藏了起来。

她来到了学校，又滔滔不绝地和我聊着天。“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我看到学校的商店里的一块橡皮……”“是不是那块兔子橡皮?我今天最后买了一块。”我说。“嗯……”她好像想说什么，但又收回去了，我没有再问她。上完最后一节体育课后，她早早地就回到了教室，见到我慌慌张张地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她对我说：“今天我买了两块这种橡皮，我本来想送你一块的，可是掉了一块，就不能送你了。”我想到我的橡皮，就立刻翻找自己的抽屉，翻了很久，也没看见。我想可能是她偷了我的，否则为什么她早早地回到教室来，我肯定了我的想法。我感到十分气愤，不管怎样也不能随便偷我的东西呀!我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橡皮，生气地瞪着她，她却笑着问我：“怎么了?”“你偷了我的橡皮!”“我没有。这是我才买的，我买后就只剩一块了。是真的!”她一脸的无辜。我不想听她解释，她在我的心中变得那么丑陋，那么讨厌。“我要和你彻彻底底地绝交!”我冷冷地对她说道，没有再看她一眼，就背着书包哭着跑了，留下她一个人孤独茫然地坐在教室里。

回家后，我将橡皮小心地放在书柜里，轻轻地关上了柜门。

我坐在房间里，向窗外望去。院子里的那两朵向日葵的花瓣怎么都蔫了?昨天都还是好好的呀!枯萎的花瓣，灰暗的花柄，周围长着绿草，衬托得那两株向日葵十分萧条死寂。

在之后的几个星期里，我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上美术课时，没有了借给我彩笔的那只手;上体育课时，没有了与我一起玩的伙伴;回家时，没有了同学的陪伴;伤心时，没有了别人的问寒问暖……孤独笼罩着我的全身，寂寞整日与我相伴。我想有人与我聊天，可是不会再有了，我没有了半点友情了。我想和她道歉，出于自己的脸面，而且我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一天，妈妈说要给我洗书包，我在清理书包时惊异地发现了一块橡皮。我清楚地记得我把它放在了家中的书柜里，可这儿怎么又有一块?我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我那天在教室里听到同学们的议论后，我担心弄丢了就把橡皮藏在了书包的最底层，也就是说她那天准备送给我的那块橡皮真的是她买的。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真的错怪她了?那真是对不起她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拿上了她的橡皮，低着头对她说：“对不起，上次是我错怪你了。这个……还给你。”我把它塞到了她手里，她说：“没关系，我们还是好朋友，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