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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书网 > 江山为篡 > 第六章 酌今小筑?

第六章 酌今小筑?

可此地,确实是刺史府无疑。

“穿心而死......”

宋临峦一怔。

她迟钝地抬起左手,往心口上去,却怎么也止不住手上不为所控的颤抖。

她睁着眼睛,丝毫不敢低头。

空的?

没有湿漉漉的血感,甚至没有因抚触而生的刺痛。

只是空的,空了一块。

她心惊之余,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穿过了那个漆黑没过虚无的空洞。

“砰!”

......

五马分尸感,高空抛物感,以头抢地感。

待宋临峦蜷缩着直到脏腑归位清醒过来,一睁眼却是酌今小筑的翘檐与穹顶,耳边倒扣的书。

她平日里最爱坐的摇椅仰翻在庭下的小石台阶上。

书脊上是近日里常念常新的《诀海辞》。

“颜景理?你怎么又钻狗洞?”

身后一双还没她脸大的手捂住了视线,混染着泥土花草的微风似是吹到了眼前。

“唉,峦哥怎么发现我的。”

这呆瓜小狗故作丧气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宋临峦拾掇好了摇椅,又跃身躺了上去。

“我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今天你的俩小跟班没跟来?”

“这不是......”

“宋厮泼贼,谁允许你在闹街上私自滥权划地!妖言惑众!装神弄鬼!”

摇椅的晃悠,兀地停了下来。

林枝隐?!

他不是死了吗!

摇椅还没坐热乎,宋临峦蓦然弹站起身来,死死盯住那扇小木门。

一路风火卷挟着侍卫打手咚咚铛铛打砸声,小院一圈的璃窗翠栏皆没逃过侥幸。

与那日一模一样。

宋临峦伫立在庭院下,神情里夹杂些许审视,直直看着门口大摇大摆闯入的林枝隐。

心下弥漫的惑色虽愈发让人琢磨不透,却仍掩藏得极好。

“哈,宋临峦,哑巴了?仗着自己是刺史府的小公子,侵占私有地宅,你罪证确凿!”

她沉默不语。却瞥向一旁的林青。

那日在富江亭边,他要真追上来,自己必死无疑,可到底是为什么,自她趁势落水后从江岸爬起来,此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好像他的剧本,就只是为了来追杀自己似的。可作为林枝隐的近身侍从,在听闻林枝隐遇害的消息,连找自己寻仇的迹象也无。

从头到尾,全身而退的林青,甚至是杨必律来杀她灭口,都毫无踪迹。

只是那日富江亭......

宋临峦抽出了刃扇,一边朝着林青的方向提扇而去。

“颜景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去搬救兵!”

“小公子!那......那你千万得等着小爷啊!”

宋临峦不去管颜景理是否又从狗洞里爬回去,只是毫不迟疑地灌尽真气,全力开刃。

逆风骤起,与当日二人交锋时大相径庭的招式,方脱手的那一逆锋劈扇便是要一击取命的杀招。

显然是从浮游男那偷学的。

虽锋劲不及那人所使更加凌厉,可明显,以那日林青的水准,想扛下这一招并不容易。

逆刃之险,既是剑者之杀,亦是剑者之机。

她终究是低估林青了。或者说,她根本看不透林青此人。

林青似乎并不曾料想宋临峦会突然杀机速起,却依然反应够敏锐,霎然后仰腾翻而起,空中拔剑,抵开了逼近的刃锋。

扇刃上所携的真气趁此一冲而发,直击剑锋。那般疾速而劲烈的真气刃,若是直接击中血肉之身,怕可透穿体内。

“叮!”

一束极其微弱的火花在剑体上溅开,却又似只在表面开了一道微乎及微的划痕。

忽然剑锋一挑,直逼而临的光影,几近要将她的双眼划破。

宋临峦忍不住闭上眼。

不知是多久,又亦或是她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

“主上......还要将她带走吗?”

天近拂晓,也许没有多久便要彻亮了。

这道院墙门前,尸骨遍地,零星几个黑衣杀手却依旧在拼死攻杀。

男子侧首瞥了一眼不足几丈远的人影,又看向地上似尽阳寿的少年。

“带走死人做什么。”

毫无迟疑地从少年的尸体上跨过去。

“玄机,再迟一刻钟,便自行剥了皮去做青云台的阶锦罢。”

“属下知罪。”

男子伫立在马车前,遥望着不远处不知何时而起的火光漫卷。耳边的厮杀声尚未休止,却是已不剩下什么人了。

他又望向方才掷刀的刀客,那一柄击中了如今躺在地上已然满面死气的少年。

又转离了身去。

火光声遮掩住了马车彳亍的滚碾,将这一夜所有生死未名的哀吼都埋入了寂寞的废墟里。

空气很快沉寂了下来。

......

似是有火堆的荜拨声乍起。

又似是因为手臂离着似火似烤炉的东西太近,滚烫的灼烧感毫无犹豫地入侵肌肤表里,连带着袖子都生了些细烟,那轻喘的袅娜生动,都好过自己实是毫无生还之机下,仍然死皮赖脸地苟延残喘。

她终究是复醒了过来。

荡然闯入的念头却是,最后那一刹,林青手里的剑光也未免太亮了些。

殷深的违和感。

“我听到了。”

宋临峦有些讶异于自己声色的蓦然陡转,撕裂感似是让她想起前一世偶有在什么歌里听闻过的怒音。

梅核气应该是又严重了些。

上一世宋临峦亦患有时重时轻的慢性咽炎,那时傅煦常替她寻遍西药名家,却也怎么都不见好。她素来不愿意在医院呆着,傅煦又去求中药方子,也不知他在何处寻来的方,日日早茶硬是让自己做两份药草茶来,盯着自己,必与他同饮。

可惜......那杯药草茶没等及治好自己。

看着手一旁的火堆上架着与上一世的药草茶壶截然不同的小罐子,宋临峦反而一时无话了。

“听到什么?”

方才在集灵堂光色晦暗,她并没有看清浮游男到底是生得何般样貌,眼下的火堆赤色如血,捧起的颊面通透可拟玉璧,高冠剑翎的映光宛犹金嵌,那人神情肃穆,煞是一副神佛的皮相。

宋临峦之前从未见过神佛的样貌,可现下若必是要绘述的话,应该就是他那般的容色了。

让人生不起什么至劣邪性,亦不似是什么善恶有别的神情。

与风花雪月无关,与人间烟火有别。

遥不可及,人神殊途。

“浮游”这般的形容,在他身上反倒也不错了。

只是没想到,神佛也是可以使了黑手趁病要命,然后堂而皇之辱尸后再抛尸的。

她就是那个可怜的尸。

宋临峦连哀叹气,气还没叹够,肩上一阵拉扯,牵连着胸前的伤口一阵刺痛。

脸色不太好看。

浮游男还是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只是实在手臂脱力,宋临峦连撑负自己坐稳都十分艰难。

然而自尊心作祟,几个来回垂死挣扎,浮游男一松手,宋临峦又几乎要歪在地上。

她只得眼睁睁看着浮游男半蹲半跪在自己身后,圈着右臂让自己坐稳,左手还端着药碗。

宋临峦却是一边惊慌地低头,看着胸前的假皮有没有败露,却发现连一丝丝包扎带都没有,又不知到底是怨是庆的心情。想来是个养尊处优的,连叫个人给自己包扎都不肯。

耳边人似是窥破了她心里的腹诽,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掏出了根透体漆黑的小木棍,搅了搅碗里的药汤。

现下这般姿态,宋临峦倒是想起了几次与祖父进出艳楼捉拿探子,撞见那些个宾客围案狎妓的陋鄙之态。

除了浮游男手里端的是药而非酒。

“方才那群人是见生城所派的刺客,刺客所用的刀剑都取自藤潭,剑上几乎浸萃了近一年以上的藤毒,此毒不必入脏腑,见伤即浸。若是急于包扎,伤口处毒性变化,不出一刻,即毙命。”

噷,语气不善。

浮游男下意识想直接一鼓作气将手里连药带碗,塞她嘴里。

见他准备一碗药闷死她的架势,宋临峦迅速夺下了那人手里的碗,一饮而尽。

指尖却快被烫死了。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见被放在手边的药散瓶,宋临峦又选择了噤声。

不过她此时倒是暗暗好奇起浮游男方才所说的见生城来。

若是有机会去见识一番,倒也未尝不可。

浮游男似是又重新换了身外衣出来,宋临峦瞧见不远处的马车一旁有人守着,但身形并不是集灵堂前遇见的那个侍从。

浮游男似乎也没有替人上药扒人衣服这样的习惯,宋临峦倒暗暗松口气,趁着他回马车上的间隙,借着衣摆遮掩,将药散尽数倾倒在伤口处。

伤口很深,但好在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皮翻血溅的大豁口。借着指腹的摸索摁压,宋临峦明显感觉到腰后侧的钝痛。估摸着应是散了一片淤青。

那时她感觉到有人趁着混乱,用石子或珠子之类的物什击中她的后腰处,后来那刀客扔过来的刀柄撞上肩头,便让那物什偏离了几寸,可那般力道,绝非是什么普通的掷力,明显是要让她被身前那刺客的剑刃刺没脏腑而去的。

胸口处的伤口似是避开了脏腑,偏了些许距离。

宋临峦不好揣测,然而,那半梦半醒时分,确是隐约听见浮游男想将自己扔下,不知是什么又让他改变了主意。

只是......

在梦境里对林青的试探,让她很是介怀,宋临峦留意到自己不曾怀疑过的林青。

以及,那个穿体而过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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