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娘西城柳姨娘？
“回来了好。”
宋临峦点了点头，盘坐在祖父旁边，搂过一边的鱼食钵往湖里抛鱼食。
祖父吹胡子瞪眼拍了宋临峦的手臂，
“你都丢来喂鱼了，谁还来咬我的钩啊。”
祖孙俩相识一笑。
宋临峦挑着眉得意地放下手里的鱼食钵。
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湖里的水鸭鸥鹭。忽然身前被放上了一个坛子，宋临峦一眼就认出来是雪里藏。
宋临峦见状，抱着坛子立马从地上弹起来跳开身，瞥向老头悬在半空的巴掌。她要慢一步，那手就呼上自己脑袋顶了。
老头尴尬地收回手，宋临峦这才坐下来，摸着保住的脑袋顶，
“不就偷拿了你一壶雪里藏嘛！老头小气！”
接着又从地上掀起一块木板，从板下的暗格里掏出俩花瓷小碗。宋临峦嬉皮笑脸地朝老头咧嘴，佝着腰将俩碗伸进湖水里涮了涮，放在一旁地上，接着倒满两碗雪里藏。
“小峦......”
“嗯。”
宋临峦边端着碗等了片刻，却没听见老头应声，又扭头看他。
“......《政观要述》，背清了罢。”
“背清了。”
“那......《国方注疏》也记请楚了罢。”
“记得。”
怎么问起这个了？宋临峦有些疑惑。
“对了，师父可有回来过府上吗？”
“你师父这些年一直杳无音信，这些时日祖父我也未见他来过。”
宋临峦一边啜饮，浅浅低下头沉思。
她并不确信那一次生死界限就是梦境，不论是与师父论剑意，还是师父所说的与武道至圣间的切磋......
竹霖城的山亭物，葬雪山庄寒箫弃，通海主人鉴樽，这几位武道至圣都确有其人。
更何况，之后莫名穿回到了酌今小筑，对林青的试探，以及林青连夜逃出城，这二者间，必然有所关联。
宋临峦至今也弄不明白胸口那黑洞到底是什么，历史与目前所翻看过的奇书中也未曾有过记载，也许只有未来某个时日，待她有资格去拜访修明涧，查鉴此涧里天下奇书，才有得开解。
想罢及此，宋临峦肆恣仰头，将花瓷小碗里的雪里藏一饮而尽。
祖父亦抬碗而饮，却重新接过雪里藏的坛子，将宋临峦放置一旁的空碗再度满上，意外地说道，
“小峦啊，宋家在大魏虽世袭刺史之位，却已然渐渐衰落，早已退出了大魏权阀族派，这宋家啊，将来你一定要照看好了。”
宋临峦煞是觉得此话玩笑，
“祖父这是什么话，宋家还轮不到我这个生下来就没娘的外室私生......”
“不得胡言乱语！你娘跟你父亲堂堂正正，什么私生！”
她悄悄偏头，只见那老头连哀叹气。
“这些年一直不曾跟你说起你娘的事，想必你亦耿耿于怀罢。”
“临峦不敢。”
老头抖了抖钓竿，手里却又接连一提，收了竿，不再继续垂钓，鱼篓子却仍然敞着。
自然是什么都没钓到的。
“你娘啊，乃顾氏沧宁，是我的义女。”
顾氏沧宁......宋临峦眼神忽地悠远怅然了起来，似是在咀嚼什么故人的名氏，可眼下她微垂首，并未让一旁的老头瞧见她此刻的失魂落魄。
开口却是有些自轻的语气。
“我娘难道不是什么西城柳姨娘，名妓伶人出身......”
“你...你这丫头...这在哪里胡看来的......”
老头眼神躲闪，话语支吾，倒是让她不曾料到。
“祠堂用来垫案桌的那本族谱上写的。”宋临峦从怀里掏出本皱皱巴巴的册子，上面“裘州宋氏族谱”几字的皱痕处的墨色已经掉光了。
老头这番，接过了那本族谱。
“这是几年前拿来糊弄族亲的。正式的族谱哪里是这几张破纸，就能跟祖宗交差的。”
宋临峦注视着他。
“......你父亲当年在朝中做北部给事中，冬季雪厚，燕关道上发现你母亲被雪埋了半个身，那时她年岁还小，比你如今大不了多少，也不会说大魏话，她当年身着亦不像大魏人，你父亲年幼时曾有个妹妹，奈何早夭，我见你母亲眉眼肖似我妻年少时，不忍她在这天寒地冻里受苦，后来收做了我女儿，对外界便谎称是外室所生养的，年岁及笄便回了府。”
“只是不料，不及一年，你母亲生下了你。原想着，你母亲未嫁之身，实在不济便养在你父亲名下，于是也便有了已故西城柳姨娘之子的由头......入了族谱。”
“可惜临峦明明是女儿家，怎地就成了柳姨娘之子？”
“这是你母亲的意思。”
“为何如此？”
“当时她坚持要将你当做男儿生养，也固执地不肯说缘由，许是不愿你因这女儿身，同她一样，命运喘息，受人摆布。后来，这事未久，北狄上门来要人了。”
当男儿生养吗？
此番异世之前，她还不曾遇见傅煦。彼时她每逢周末，常往返于酒吧里做调酒师挣外快，挣学费，没日没夜的，日曜那天，酒吧里的生意一直要做到凌晨，早就没了末班车。她总是在那晚洗杯子，一直洗到第二日，等着清晨的早班车。一直以来，她早就没了母亲，此般艰辛，更是万不敢同梅姨说的，偶尔也会想，要是自己生来便是个男儿，不至于要梅姨那般辛苦......
心中酸涩，难对外人言道罢了。
“后来呢？”
“北狄指名道姓，要让裘州刺史府幺女和亲。”
老头随后闭上眼，摇了摇头。
之后？之后世人皆骂他将女儿拱手送进北狄那般狼窝。
“小峦，你大姐嫁了大魏皇室，帮衬不了宋家，你二哥三哥都是些不成器的武夫，你父亲性子软弱，优柔寡断，族亲里虎视眈眈的人不少，尚且忌惮一二......然而宋家兴亡，能倚靠的，只有你了。”
宋临峦抬起一旁的花瓷小碗，低头晃着碗里的雪里藏，又随即一饮而尽。
老头只是将一枚漆黑的令牌放到她手里。
“葬炉......今日也一并交托给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保护好宋家。”
葬炉。
......
“夜庭深晚，孤鸾镜悲，落魂悴影不知归。何处青云路，一咏再三叹，只道是天阙无为。”
宋临峦恰倚窗弦遥望春时月，兴致所到，题下此字。
她不记得上次望月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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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日曜不写星期天是有重要原因的，关乎宋临峦前世的背景，后文会有涉及到这一点（不要把宋临峦当地球人来看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