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超越了一
在火光迷蒙中,赫菲斯托斯注目奥狄斯的远去。
那个凡人,他的学者,似乎回头在看他。
他觉察了……
他有些兴致了。
奥狄斯现在和萨塔很像,他们同是凡人,却都能注视神只的所在。
这种注视不是信徒得以窥见他信仰神只的注视,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超越凡人本来感官的视角。
这种视角,可以稍许违背神只自身决定的、凡人不可窥见的意志,能得以朦胧的感觉到神只的身形轮廊,还有她们或喜或恶的意志。
自人类这个种族诞生以来,这种超越自身种族局限性的未名观感,赫菲斯托斯只在安瑟祭司萨塔身上见到过。
当时他在安瑟神殿内等待母亲赫拉跨越时光归来,就见过安瑟祭司萨塔展示这种非凡的才能。
现在,萨塔以长辈身份照拂的奥狄斯也有了这种才能。
赫菲斯托斯对比萨塔和奥狄斯的一生,发现两人并没有某种离奇的、共同的遭遇。
他们反倒和前代神王克洛诺斯很像。他们都是在某一个阶段,经历过某种关于心灵的蜕变,从而变得不凡起来。
心灵的蜕变照见现实,虚幻的念想干涉真实的肉体。
这很玄虚,也很克洛诺斯。
只是……
赫菲斯托斯有兴致,但是兴致不多。
他已经走出属于他自己的道路了,一条更稳定、也更切实的道路。
因为他曾在和前代神王克洛诺斯位格并不同等时直面他,和他平起平坐。
所以他自信,如今位格同等,克洛诺斯未必再敢面对他。
赫菲斯托斯承认,他的年岁和智慧并不如那些古老年代顺流而下的古神们。
但是!
他有比年岁和智慧更加强大且显着的力量!
任何凡人或是神只面对他,都不亚于在面对一位古神中的最古老者。
甚至,犹有过之!
这就是赫菲斯托斯绝对的自信。
毕竟,组成一个智慧个体的绝不只是智慧和年岁,还有许许多多方方面面的概念。
当某种概念成为短板,那就尝试用其它长处来弥补它,掩盖它,甚至是抹灭它。
当智慧和年岁成为短板,那就用更加卓越的力量来填补它们。
赫菲斯托斯看的很清楚,他也正是凭借这种理念稳稳坐在神只顶峰的宝座上。
与涉足探索新的不确定的未知体系相比,在自身开辟的道路上撒腿狂奔不断精进,显然才是更切实自身利益和符合现世规律的选择。
所以赫菲斯托斯沐浴在火海中,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无神地半眯着双眼,平静地欢喜信仰自己的安瑟教会终于远去。
他思绪纷杂,用了片刻时光猜测奥狄斯和萨塔的未来。
很快他就不再想了。
只因他莫名其妙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好友克洛托。
她是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也是温婉知性的曼妙美人,还是……丧失权柄的、织命的女神。
诸神喜欢称呼她为火焰神只唯一的卷者,暗地里则认为她是……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赫菲斯托斯再清楚不过了。
他从不认为克洛托是他的卷者或是属神,他们是朋友,相互付出和扶持的朋友。
只是,作为朋友,他好像从来不知道克洛托究竟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克洛托也没有提起过。
不,也许他知道,克洛托也曾热烈的提起过,只是……他拒绝了。
有人在装傻,有人是真傻。
赫菲斯托斯一直以为自己在装傻,只是现在回头看来,他好像越装越傻了。
他的意志好像突然变得不再坚定,像是斑驳模湖的铜镜。
也许不是在突然之间……
那是在什么时候呢?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赫菲斯托斯想起来了!
也许是在他“偶然”间冲撞进入隐藏在命运长河神殿中的时候!
在那一天,诸神中相貌最丑陋者遭遇了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妇人身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她变化成为一个美丽的知性女神,将年轻的赫菲斯托斯拥入她的怀中。
她平静又心疼地述说:“赫拉的孩子,你很孤独……”
这是……自己和克洛托初遇的时候……
抛开那些不必要的“偶然”,那一天平凡且普通,好像只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人在互相拥抱而已。
赫菲斯托斯现在还能回想起那一天克洛托美丽的面容和她怀中若有若无的花香,那是盛开的紫罗兰的香气。
那是……青春和成熟的香甜鼻息。
比起赫菲斯托斯,克洛托的年岁更长,赫菲斯托斯还未诞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世上行走了。
所以在那一天,赫菲斯托斯想起自己是克制的。
可是他终于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了,年岁对于他已经失去了意义。
这是真正美好的事情……
赫菲斯托斯从火海中站了起来,眨巴他的眼睛。
他的嘴角翘起:“我差点忘记了……”
“拖得有些久啊……”
他望着天空笑了起来,现世之中火焰的根源也在热烈地回应他。
他似乎隐隐约约体会到了前代神王克洛诺斯曾遭遇过的事情,被他称为玄虚的事情——心灵的蜕变照见现实,虚幻的念想干涉真实的肉体。
此时此刻,他沐浴在燃烧安瑟神殿诞生的火海之中,本来对立的神性和人性首次在没有他意志干涉的情况下达成完美和谐,它们共同指向一个女人,一位女神,肯定她成为不可指摘的根本。
赫菲斯托斯内心诞生一种莫名的冲动。这冲动迫使他往前走了七步,每走一步,现世之中就会有一座体量庞大的火山喷发,或是在海底,或是在陆地。
他蜕变了,他在根源上的份额竟然超越了“一”。
“一”即全部,超越“一”,即为超越全部。
那超出的部分又是从何而来?
无中生有,妙不可言……
……
大地之上。
半人半马的神只望向深海最深处,那里有光,有炽烈的火光!
那是一座火山喷发的炽热光芒。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那位……发生变故了吗?!
”
在他的右手侍立一个稚气未脱的青年,青年问他:“老师,你在看什么,是我们的计划出问题了吗?”
喀戎稍稍平复了一点,他回应青年,却答非所问:“就怕……不是我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