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悔改
暮色四合,繁星降临。
齐雁云跟着车辙印一路追到城外,树林繁茂,他运起轻功在林中穿梭,犹如鬼魅一般行踪不定。
好在阮今月落榻的客栈挨着附近的农田,前几日才下过雨,浑浊的泥土被冲上道路,一片泥泞,马车经过很轻易就在道上留下印子,再结合询问周围的路人,确认了冯贵的去向。
他记得城郊十里处有座破庙,如果冯贵对阮今月心存歹念,想以强迫的手段攀上阮家,那么定然不会带她去太远的地方,毕竟他还得靠着阮家的船进京赶考。
那破庙对他来说,倒是个好去处。
夜幕低垂。
齐雁云立在枝头看了眼渐晚的天色,加快了步伐。
“阮娘子。”
冯贵一脸春风得意,还假模假式地朝阮今月行了个礼。
阮今月别过脸不看他,心里一阵冷哼,只可惜自己的嘴被堵住了,不能好好教训教训这恬不知耻的小人。
她坐在那处,脸颊因着愤怒变得气鼓鼓的,紧皱的眉头将她的不爽都写在了脸上。
冯贵瞧她这副耍小脾气的样子,越看越喜欢,竟然还伸出手妄图摸她的脸。
阮今月冷冷闪开,不让他碰自己,恶狠狠地瞪着他的手,厌恶之意难掩。
冯贵手一空,被她躲开也不恼,心里却下来狠劲,一把攥过她的下巴,迫使阮今月与自己对视。
“阮娘子。”冯贵轻轻抚过阮今月滑腻白皙的脸庞,“冯某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就能接纳冯某呢?那冯某只好以这种方式来,请阮娘子参加你我的喜宴了。”
阮今月挣扎着想摆脱他的桎梏,鬓边滑落几缕秀发,神情坚毅壮烈,眼尾虽微微泛红,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好一个落难美人,楚楚可怜,凄美又脆弱,看得冯贵恨不得好好怜爱一番。
“今夜之后,阮娘子就算得上我的人了,放心,成了娘子的夫君之后,我会好好待你的。娘子也要好好体贴为夫,替为夫四处打点才是,日后我当官了,后宅里娘子最大。如此可好?”
好个屁!阮今月猛地用脑袋砸向他的头,嘭地一声,弄得冯贵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到地上,哀嚎不已。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下了狠劲,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原本后脑就有伤,再这样一弄,她的脑袋更是昏沉。
冯贵从地上撑起身子,冲过去高扬起手就想给阮今月一巴掌,触及她微颤的眼眸后,他又堪堪停下,转而捏住她的下巴。
“娘子刚烈,为夫甚喜。”
听她唇间呜呜作响,索性撤了她嘴里的东西,听听她要说什么。
“为夫好心提醒一句,这附近可没人,娘子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嘴里一松,没了阻碍,这下阮今月终于可以说话了。
她冷哼一声,毫不怯懦地直戳冯贵内心:“你以为你强占了我,我就会屈服于你,我阮家就会因此将我下嫁于你吗?我告诉你,做梦!就算你得逞了,我也权当被狗咬了一口。跟我谈贞洁脸面,我可不会因为这些虚名就委身于你。你今日若敢动我,别说你盘算的那些都会落空,就连你的后半辈子,我敢保证,都会在牢狱中度过,你如果不信,大可一试试。”
冯贵被她唬住了,忽然一阵后怕,但是转念一想,如今世道对女子的贞节最是看重,就算她自个儿不在乎,她家中那般显赫的门第,也肯定会将她视作耻辱,届时就算她不愿意嫁与他,她的家族定也会逼迫于她。
自我建设一番,冯贵那点悔意又消失殆尽,“娘子真是伶牙俐齿,能娶到娘子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就算娶不到你,今夜春宵快活一晚,也算是我冯贵的福气。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阮今月看着冯贵因为魔障而扭曲的嘴脸,突然有些不明白,明明可以走正道达到的目的,为何偏偏要走旁门左道。
“冯贵,你此次前往上京,为的就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寒窗十年,大好的仕途就摆在你面前,你何苦选了一条最下流的路。你若是现在悔改,我仍可以捎你上京,可如果你不听劝,这辈子,你都无缘科举。”
冯贵突然被她说中内心最为卑劣的地方,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天生锦衣玉食的人会懂得我们寒门的苦楚吗?多少寒门子弟凭着本事考中秀才,又因为占了富贵人家的名额,被换了下来。你们这些世家只需要动动口,那些官儿便会将秀才科举捧到你们面前,可我们这些贫苦人家的人呢?我们十年的努力还比不过别人一句话,你知道这多可笑吗?”
阮今月原以为世家与寒门的矛盾,只在上京那种权贵聚集的地方突出,没想到各地方这样的矛盾也十分激烈。
“可是朝廷已经有大人在为寒门争取了,这样的局势不会持续太久,未来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寒门和世家都不会在科举上占据优势,全凭本事说话。而且别人出身富贵,也不是你想借此平步青云的理由。你不满现状,努力爬到权力的顶峰,去改变现状,才是最有用的。而不是按你现在的方法,你现在的做法又与那些你所不齿的世家,有何区别?”
冯贵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愤懑与邪念里,全然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
“你这个富贵小姐,别给我扯那些大道理。今夜之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攀上阮家,我就不会再被人看不起,我会拥有与你们一样的地位。”
屋外忽然雷声大作,稀里哗啦的雨声砸向地面,破庙里顿时阴风阵阵,仅有的两只蜡烛被风吹灭,周围落入一片黑暗。
冯贵发了疯似的朝阮今月奔来,外边扯过一道闪电,照亮冯贵狰狞的面容。他扑过去,想去撕扯阮今月的衣服。
阮今月往旁边一躲,让他扑了个空,旋即抬脚踹向他,手上的绳子也在此刻松开,趁着冯贵摔倒的间隙,去解脚上的绳子。
她刚刚那段话半真半假,确实有对冯贵的开解,试图说服他,事实证明对于他来说,只是徒劳;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去解手上的绳子。
在冯贵来之前,她在破庙里找到一块碎瓷片,虽然瓷片边缘已有些钝了,但好在多磨一会儿,依然可以割开绳子。
刚才那一刻,她正好割开绳子,慌乱之间碎瓷片划过掌心,血糊一片。
冯贵被她踹倒在地,彻底被激怒,他爬起来,手往身后一掏,登时银光一片。
阮今月在闪电下看得分明,那是一把匕首。
“你既然存心反抗,那也别怪我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