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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滔天

秋高气和,林寒涧肃。

白日高悬,底下的人儿却不觉暖意,僧人专心洒扫枯黄的落叶,僧袍单薄,根本不足以抵挡秋日的凉寒。白气不断从口中呼出,霎时就显示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霜打叶落,昨夜秋风一过,温度骤减。

槿年刚起床就被寒气冷了个哆嗦,一边穿衣一边在心里默念,待会儿得给小姐多穿点衣服,以免着凉了。

阮今月今日起得早,天还未见晓色,她便悠悠转醒,朦胧的睡意因着周身的寒意瞬间退散。她拢了拢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暖和是暖和了,可是她也睡不着了。

房间里昏昏沉沉的,看不真切。阮今月望着窗外的微光冥冥,隐约间记起,昨夜似乎有人在她床侧,可只是个模糊的印象,是不是真的她不确定。

那股气息若有若无的,会不会是她的错觉,又或者是她在做梦。

鸡鸣响彻云霄,屋外光景渐明,阮今月撑起身子,意外在床头发现一盏花灯。

“这,这是谁带来的……”

她伸手取下那盏花灯,杏色纱灯,上边绣着精致栩栩的芙蓉花,做工细致,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花灯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如今只剩一面精美的外壳,阮今月愣愣地盯着那盏灯出神,随即迅速看向窗户。

窗户关得严实,一点风都不透。

这会儿她才察觉到,屋子里似乎有股淡淡的青竹香,清冽爽朗,犹如冬日里的暖阳,清寒意暖。

看来昨晚还真有人进她的屋子,而且这人武功还不弱。想到这儿,阮今月下意识检查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

看来他似乎只是进来给她送了盏花灯,其他的什么都没做,离开的时候还贴心地将窗户关好了。

阮今月拿着花灯走到窗边,手指轻轻一推,窗户纹丝不动。无奈之下她将花灯挂在一旁,两只手去推窗户,才将窗户推开。

窗户开启的那一瞬间,无尽的凉风扑面而来,惹得她浑身一颤,好在只是一瞬,风便停了下来。

屋外晨光微曦,枯叶离开枝桠翩翩而落,戚风阵阵,裹挟着浓浓的悲秋之情,席卷而来。

秋天真的来了。

阮今月倚在窗边,刚才还不觉得屋里闷,现在打开窗通风了,才觉得透气了不少。

视线又落到手里的花灯上,阮今月高高举起放到面前,花灯缓缓晃动,底部的穗子轻轻飘动着,盛开的芙蓉花在阳光下更显娇嫩鲜艳,让她想起家中芙蓉园里大朵大朵的芙蓉。

冬凋夏茂,仲秋开花,耐寒不落,拒霜浅秋。

她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不管此人将这花灯送给她是什么意图,总之她很喜欢,只望秋风有信,能将她的感激之情传递给那人。

“小姐,你怎么在窗户边吹风呢?”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阮今月忙不迭地关上窗户,回身安抚槿年。

“我刚起,就打开了一会儿。”

“你现在还生着病,穿那么单薄跑去吹风,再得风寒了怎么办?身子不想要了?”

“哎呀,槿年,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小姐你这花灯哪儿来的啊?”

“啊,是,是灵儿刚刚给我的。她说她昨夜下山玩,瞧这花灯好看,特意买了一盏送我。”阮今月冲她吐吐舌头,俏皮又可爱。“槿年帮我好好收起来吧,到时候我要带回及第城。”

“行,小姐先穿衣吧,待会儿大夫就来了。”

……

另一头,齐雁云已经在策马赶去江城的路上了。

昨夜他从窗户翻进阮今月的屋子,小心地将花灯挂在床头,没发出一丝响动。借着花灯的烛光,他勉强能看清她的睡颜。

睡梦中的她乖巧安静,眉眼低顺柔和,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温婉的气质,看得齐雁云喉头微涩。

她气色红润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有在好好养伤,只不过过段时间启程北上,又要折腾身子了。

齐雁云就这么站在床头默默看了她许久,他的视线炙热,贪恋的眼神描摹着她的寸寸肌肤,像是要把她刻进骨子里一般。都说女大十八变,现在的她同一年前的她变了不少,人长开了,更漂亮了,也更惹眼了。

去年去及第城时就曾听说求娶她的人都快踏破了阮家的门槛,这一刻齐雁云突然心里没了底,她还不知道他的存在,或许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定下了婚约。

若是知道之后,她对他无意,他该如何。

光是想到这儿,齐雁云便觉得心如刀割,透不过气来,不敢在往下深思。

他伸出手,想抚上她的发顶,却在距离一寸的地方停下来,手指微微蜷缩,随后他慢慢收回了手。

爱慕驱使他不断向她靠近,又在咫尺之外堪堪停住,不敢往前。

好在黑夜掩盖住了他落寞的神情,再抬眸时,他的双眸里依然星河璀璨。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如若幸得两心相同,他日后定以性命相护;若终究是有缘无份,他也不会过多打扰只会驻足远处,看着她新婚燕尔,儿孙满堂。

“少侠可是要乘船?”

码头上的船家高声询问,齐雁云翻身下马,步伐稳重而坚定。

“是。船家可知,这儿是否有上江城的船?”

少年迎着江风而立,风浪吹起他额头的碎发,阳光下他的肌肤莹白如雪,朗眉星目,熠熠生辉。

船家一时间看愣了,很快露出会心的笑,给他指了指方向,“那艘船就是了,你去找他们的床老大商量一下吧。”

“多谢船家。晚辈还有一事,想麻烦船家。”

“少侠请说。”

齐雁云扯着缰绳,将马匹拉到船家面前,“这马我是带不上船了,可否劳烦船家帮我卖了它,卖来的钱您留着就好。”

“这怎么使得……”船家慌忙推辞,这般占便宜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船家不必推辞,左右我也带不走,便当作是我给您的谢礼吧。”

“这……”见他如此坚持,船家最后还是接下了,只不过说什么都要给齐雁云几两碎银子,,才肯收下这马。

齐雁云心知他是为了安心,也就没拒绝,收了银子道谢后便匆匆离开,登上去江城的船。

船家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岸边风浪很大,掀起他飘逸的衣摆,少年的眉眼清冽锐利。

“我还是老了啊……哈哈哈……”船家低着头笑叹一声,蹲下身子继续忙自己的事。

白浪滔天,推涛作浪。

晴日之下,一片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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