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试探
凤蔺羽出了昭和宫,惜时只能先留在原地等消息。
惜时站在院中,环顾着四周,这墙角堆满的积雪还未都融化,几株双色的梅花开得正盛气凌人。
惜时缓缓走了过去,她轻捻上一株绛红色梅花花枝,陷入了沉思。
这昭和宫的布置和她生前灵犀宫大为不同,可这几株双色腊梅竟然还留在这里。
这双色腊梅是她入宫第一年,和段翊瑾二人亲手嫁接的,本以为它们很难存活,没想到都活了下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来人去,它却开得极好。
惜时欣赏着梅花,却惊讶地瞥见好几处枝桠有修剪的痕迹!
惜时一愣,整个宫中都知道双色梅花的来历,按照凤思娆的脾性,搬入灵犀宫的当天就应该将这梅花毁掉。
而现在,这腊梅不光没有毁掉,看样子似乎还有人在打理!
惜时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凤思娆看着稀罕,而将它们留了下来?
双色梅花花瓣相簇,香气扑鼻,好些相拥着的花苞还未盛开,红如血,白如雪,圆鼓鼓地嵌在了枝桠上,可爱得很。
莫名地,惜时想到了凤思娆的肚子,她害死了她的孩子,现在她胎死腹中而不自知,这算不算是报应?
惜时正想得入神,倏然,她只觉身后一道身影闪过,她以为翠心折了回来,但她定睛看着那人的背影,是个粉衣宫女的打扮。
照理说,这昭和宫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可那人的身影却透着一股熟悉之感,但惜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既然想不起来,她干脆也不去细想了,眼下她要做的便是提前布局,先获得凤家兄妹的信任再除之!
……
凤蔺羽步履生风,他急匆匆地走在青石路上,心中盘算着徐沐和冯平同在御书房的事,并未瞧见他的前方正缓缓地走来一个人。
“大将军如此着急是要去哪里?”
甜美清澈的声音让凤蔺羽猛然回过神,他瞧着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水蓝色金丝莲纹对襟袄裙,外披白色狐毛披风,如樱桃般的朱唇微微扬起,灵动如溪水的眼睛正脉脉地看着他。
凤蔺羽微微一愣,连忙后退半步,拱手行礼道:“伶月公主!”
伶月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径直路过的意思,而是又朝凤蔺羽近了半步,问道:“大将军行色匆匆,可在为匈奴来犯之事担忧?”
凤蔺羽紧了紧眉头,却听到伶月又道:“伶月刚从永和宫过来,曾听太皇太后说起,皇上这几日为匈奴之事发愁,眼下能为皇上分忧的只有凤大将军了!”
凤蔺羽猛然抬头,触电般看向伶月,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再一次拱手道:“多谢伶月公主提点!”
伶月微微一笑,轻轻扶身朝旁退了退。
凤蔺羽越过伶月,急急地朝着御书房走去。
伶月看着凤蔺羽离去的背影,眼眸中露出一抹哀伤。
身侧的宫女春蕉见状,不解地问道:“殿下为何要说谎?太皇太后好像并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再说......那个凤大将军向来不把殿下放在眼里!殿下何必提醒他!”
伶月摇了摇头,轻叹道:“虽然凤蔺羽当这个大将军不怎么样,但却是个极好的兄长!和那些只想巩固自己权利而置亲人于不顾的人相比,凤蔺羽确实有情有义!这样的人,本公主不忍心看着他一念之差而被皇上记恨!”
“可是倘若不是凤家,萧家不会......”
“如果没有凤家,还会有王家,李家......弱肉强食,各为其主罢了!萧家在这场博弈中,不过是个失败者!本公主虽然身上也流着萧家的血,但本公主也是皇室之后!帝王家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春蕉还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地被伶月打断,春蕉看着伶月落寞的神色,也不敢再多言一句,只是恭恭敬敬地跟在伶月身后回了宫。
伶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巍峨的宫墙,萧瑟绵延至深处。
说给春蕉的那番话同样像把利剑插入自己的心脏,虽痛但也无奈。
她的母妃是前朝的皇后,也是前朝大将军萧晔的姐姐,大皇兄先天有腿疾,不能堪当大任。
伶月时常在想,倘若她的大皇兄没有腿疾病,当今明楚国的皇帝是不是就是他了呢?
而她作为他的亲妹妹,是不是就不用每日过得寄人篱下,提心吊胆的日子?
可这天下哪有什么如果!哪有什么绝对!
正如谁会料到最不起眼的五皇兄会将萧家收入麾下,会将原本属于二皇兄的皇位夺了过来!
当时她似乎还有些庆幸,登上皇位的是五皇兄段翊瑾而不是二皇兄。
淑贵妃一向和她的母妃不对付,如果是二皇兄登上皇位,肯定会对她和大皇兄赶尽杀绝。
原本她也以为自己的五皇兄和旁人不一样,直到他将萧家灭门,把大皇兄安置在宫外,她才发现那个看似胸无城府的段翊瑾,只是一只披着羊皮的野兽!
他将萧家灭门,却唯独留着她和大皇兄,一来是想众人彰显他的仁慈和公正。
二来,朝中还有不少萧家交好的重臣,留着他们兄妹二人,不过是权宜之计,用来笼络人心。
三来……
伶月叹了口气,她已是将笄之年,她对段翊瑾还有着不可言说的作用。
提醒凤蔺羽,她的确是因为他的重情义,可她也有她的私心。
她担忧若是匈奴之事无法解决,段翊瑾会将自己也送去匈奴,就像怡乐公主那般落得个惨死异乡的下场!
自从她的母妃去世之后,她便一直养在太皇太后的身边,再怎么说太皇太后也算是她的亲祖母,终比那些觊觎皇后之位的妃嫔好些。
可自打她懂事起,她似乎隐隐察觉,她那慈祥的亲祖母似乎并不如她看到的那般简单!五皇兄之所以能夺位成功,除了有萧家的扶持,太皇太后暗中也有参与。
二皇兄和五皇兄都是她的亲孙子,她能帮其中一个残害另一个人,可见五皇兄是多么不简单的人物,而太皇太后想要的东西是多么可怕!她甚至怀疑,当年她母妃忽然暴毙是不是也和太皇太后有关!
伶月深吸一口冷气,看着湛蓝的天空,不禁感慨这吃人埋骨的深宫之中,终是没有一个值得她相信的人!
......
凤蔺羽在御书房外求见了段翊瑾,而段翊瑾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对于凤蔺羽的到来没有一丝惊讶,反倒有意晾了他一会。
凤蔺羽倒也不生气,毕竟凤思娆的恶疾有了着落,而他也有求于段翊瑾。
半柱香后,高顺恭敬地来请了凤蔺羽进书房。
凤蔺羽一改之前的嚣张,他恭敬跪下,还未等段翊瑾开口,便主动提出要去边境平乱。
伶月的话忽然让凤蔺羽茅塞顿开,之前他来御书房看到徐沐和冯平也在此,估计是来和段翊瑾商议匈奴之事。
而段翊瑾是有意让高途将他引来御书房,为的就是让他看到他们。冯平一介文官,凭着溜须拍马,投其所好当上了丞相之职,此人并不为惧。
凤蔺羽真正担心的是徐沐,万一段翊瑾以此为由,恢复徐家军,那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威胁。
凤蔺羽此时猜不透段翊瑾的心思,他低着头,只见段翊瑾黑色鹿皮靴在眼前来回踱步,额头缓缓沁出了冷汗。
倏然,段翊瑾停下脚步,他双手将凤蔺羽从地上扶起,温和却又不失威严地道:“大将军何需行此大礼!你我二人,虽说是君臣,可情义却堪比手足!如今昭贵妃病重,朕也不忍心让你领兵在外!可能让朕放心和信任的就只有大将军你一人而已!”
凤蔺羽缓缓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段翊瑾,他微微动容,段翊瑾的话似乎戳中了他内心深处。
他不禁在想,凤思娆的病究竟和段翊瑾有没有关系?凤思娆得病,究竟对段翊瑾有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段翊瑾,那究竟是何人所为?徐沐?冯平?
凤蔺羽顺着段翊瑾的话,立马惭愧地道:“微臣愧对皇上的信任!如今已有大夫可以医治昭贵妃,微臣可以放心领兵出征!微臣保证此次出征,一定给皇上平定匈奴之乱!”
段翊瑾满意地点点头,如潭水的眼底深不可测。
段翊瑾让凤蔺羽回去准备,这几日便出发去边境,而凤蔺羽此时又半跪在地求段翊瑾将惜时留在昭和宫,让她替凤思娆医治。
段翊瑾嘴唇带笑,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彻底打消凤蔺羽的顾虑。
凤蔺羽离开御书房之后,段翊瑾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一副阴冷之色。
高途缓缓来到段翊瑾身侧,只听段翊瑾冷冷地道:“这事你怎么看?”
高途瞧着段翊瑾的目光一直看着书房外,深知段翊瑾对凤家兄妹之事耿耿于怀,便道:“听小顺子回禀,这名为惜时的女子却有些本事,昭贵妃已昏迷一日,这女子不过略施几针便醒了过来!”
“是真有本事,还有巧合?”段翊瑾狐疑的目光转向了高途。
高途眉头一拧,小心翼翼地问道:“不如让小顺子再去探探她?”
段翊瑾转身对着高途,忽然问道:“高公公的咳疾好像也有好些时日了吧?怎么御医都没把你治好?”
高途心中震颤,面色惶恐,“奴才这是陈年的老毛病了了!一到季节交替就如此!御医给奴才开了一些方子,奴才用后舒适了不少!”
“高公公不用如此紧张!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朕自然不愿意看到你日日被咳疾折磨!朕听小顺子说,高公公这几日还咳血?”
高途一听连忙噗通跪倒在地,他身有疾病,又隐瞒病情还在殿前伺候,这是欺君之罪!
段翊瑾将高途扶起,目光仍旧冷洌,“高公公这是干什么?朕没有怪罪于你!高公公身体如此不适,朕也不忍心让你再奔波劳累!从明儿起,就让高顺在殿前伺候吧!”
高途一愣,他抬起头正对着段翊瑾威严的双眸,他咬紧牙关,不甘心地说了句“奴才遵命”。
段翊瑾拍了拍高途的肩膀,漫不经心地轻叹道:“这太医院真的要好好治理一番!这么多御医竟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高途双眸微闪,立马领会到段翊瑾的意思,便故意打趣道:“这丫头或许是运气好,改明儿也让她替奴才看看,奴才这咳疾可不是谁都能治得好的!”
段翊瑾慧心一笑,挥手让高途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