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陆贾出仕草檄文

彭城就是今天的徐州，帝尧时彭祖建大彭氏国，为华夏九州之一。它自古便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和商贾云集中心，也是后来淮海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彭城有超过六千年的文明史和二千六百年的建城史，后世称帝王之乡，还因为有大量的文化遗产、名胜古迹和深厚的历史底蕴，人们又把这座城市称为东方的雅典城。

范增率领将士东归，来到砀郡，为了防止秦军从西面进攻彭城，就让刘邦所部驻扎在砀县。大军到达彭城后，范增又令项羽的军队驻扎在彭城的西面，吕臣的军队驻扎在泗水河东岸，形成犄角之势，护卫彭城。次日范增就令将士们清扫府堂，再布置宫室及王用之物，准备迎接楚怀王的到来。数日后，怀王就在陈婴和吕青等人的护送下，带着原来的甲士来到了彭城。范增率领全体将士迎接怀王进城。大家来到城中，范增就请怀王升殿朝贺。

朝贺刚刚结束，忽然有人走进来报告：“武信君之侄项羽求见。”怀王就让项羽觐见。项羽进来后行礼毕，斩钉截铁道：“大王，臣的祖父和父亲被王剪所杀，现在叔父又被章邯杀害，臣与秦国誓不两立！章邯不死，臣一天都不得安宁啊！臣愿意率领倾国之兵前去报仇，一定要杀死章邯，毁灭秦国，替楚国和先祖报仇雪恨！”项羽声若洪钟，话语直惊得怀王发怵不安。怀王就宽慰道：“寡人知道项爱卿心中之苦，可是国家刚刚失去了栋梁，寡人也是伤痛不已，只希望卿早日节哀，保重身体，等楚国恢复了元气，就一定北伐灭秦！”项羽痛心道：“臣有的是力气，上阵杀敌，无人抵挡；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现在完全可以出征。”怀王道：“爱卿先不要着急，寡人这就和大臣们商议此事？”就问群臣是否可以出兵。上柱国陈婴道：“我军定陶一役，伤亡惨重。大王以仁义之心号召百姓抵抗秦师，现在如果连死难者的家属都得不到应有的抚恤，楚国还怎么再次向民间征兵？况且大王刚刚从南方迁移至此，这里的百姓尚未归附，各种事务也还没有理顺，眼下是不能出兵的？”项羽却豪气干云地道：“楚、秦本是世仇，况且我家祖上与秦国有深仇大恨，此仇不报，何以安民？此耻不雪，怎能告慰先祖的在天之灵？臣身为楚国重臣之后，自然不是你一个东阳小吏所能理解的？”陈婴素以长者著称，现在见项羽如此数落他，就噎得说不出话来。

范增见项羽报仇心切，就劝阻道：“少将军，北伐是大事，不可草率决定，上柱国说的是。眼下先应该安抚死难者的家属，以期恢复元气，这是为北伐做好准备啊！”怀王道：“项爱卿切勿急躁，前番将士在东阿大败章邯，寡人还没有任何表示。有功之臣应该得到赏赐，不然寡人还如何安慰将士之心？连日来，寡人还是沉浸在失去武信君的悲痛之中。想想寡人流落民间十几年，多亏武信君伸张大义，起兵复楚，寡人才得以继承王位。现在强秦未灭，而项将军却为国殉难，寡人心中怎不哀痛啊！”说罢竟然流下泪来，然后道：“你们就在府衙的侧室清扫一间空房，再设置武信君的牌位，寡人还要亲自祭奠他，一来告慰英雄的在天之灵，二来鼓舞楚国将士的斗志！”项羽见此，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怀王又传出诏令，要所有的将士来到彭城接受封赏。

几日后，就在一个清朗的早晨，楚怀王便召集各路将领齐聚彭城，共商国事。刘邦等将领也从砀郡赶来了。怀王于是升殿道：“各位爱卿抵抗秦师，各有功绩，寡人应该封赏。”就封项羽为长安侯，薛郡郡守。又因郡府的治所在鲁县，所以人们就称项羽为鲁公。封刘邦为武安侯，砀郡郡守，不过人们还是习惯上称呼他为沛公。他的部将曹参因在定陶之役中急攻章邯有功，就封为爰戚县令，人们称他为戚公。加封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升为令尹，项伯为左尹，他们和上柱国陈婴、太傅叔孙通共同辅佐楚怀王。怀王又封范增为裨将军兼军师将军。其余大小将领都有封赏。封赏完毕后，怀王就收回了武信君的上将军印，把军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然后对大家道：“各位将领暂且回到军中，切勿玩忽职守，容改日再议伐秦之事。”刘邦等将领就原回到了各自的军中。楚怀王一时手握权柄，朝野十分敬服。

项羽虽然得到了高官厚禄，但还是整日闷闷不乐，即便是有爱妻虞姬陪同，他还是高兴不起来，整天就想着报仇的事儿。一日上朝，他又对怀王道：“大王说眼下不宜进兵，可是现在章邯去了河北，关中一定很空虚。大王就此时给我一支兵马，臣要径直攻进关中。如果能占领秦国的都城咸阳，章邯还有什么可忧虑的？”怀王道：“现在楚国的兵马加起来不过数万人，如果卿把军队都带出去了，章邯突然来攻怎么办啊？”令尹吕青也道：“是啊，现在楚国兵源严重不足，如果多派兵则彭城空虚，少派兵就难以对付秦军。据军探报告：赵亥率领的三川守军，人数也有十万之众。如果项将军仓促出兵，胜负还是很难预料啊？眼下我们如果没有十万大军是不能够轻言伐秦的，望项将军三思。”项羽很不服气地道：“听你这么说，如果楚国没有十万军队就不能攻秦了？”吕青道：“本来就是这样，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项羽冷笑道：“你们这些怕死鬼，真是要耽误武信君的大事了！打仗又不让你们去，何故推三阻四？哼！”吕青见项羽如此不给情面，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范增道：“现在请大王即刻写出告示，号召楚地的百姓踊跃参军，先补充兵源。”怀王就对项羽道：“请项爱卿稍安勿躁，寡人即刻招募卒伍，如果能得到一支大军，就一定派你去攻打秦国。”项羽只好作罢。怀王于是就派人写出告示，号召楚民积极参军。

可是几天过去了，参军的人数却非常少。怀王和大臣们为此事忧心忡忡。这时，忽然有个叫陆贾的人请求觐见怀王，他还说他有十万大军能供怀王使用。怀王听了这话，大惊失色道：“陆贾是个什么人？怎么会有十万大军？”司马朱建上前奏道：“大王，此人是彭城人，因为文才很好，所以远近非常闻名啊！”项羽道：“现在正是武将用力，文臣出奇之时，来个书呆子有什么用？”怀王道：“是啊，项爱卿言之有理。”朱建道：“此人不光文名显赫，而且非常崇拜前代的苏秦和张仪，是位舌辩之士。眼下楚国正是用人之际，难道大王就不想见见他吗？”怀王大喜，就立即让陆贾进见。

一会儿，陆贾走了进来，就落落大方地行礼道：“彭城小民陆贾参见大王。”怀王仔细打量，见他中等身材，三绺胡须，温文尔雅，读书人打扮，便奇怪地问：“先生今日到此，一定有什么赐教吧？”陆贾道：“大王是否正在为兵源问题而犯愁？”怀王道：“正是。”陆贾道：“眼下大王迁都于此，因为人心尚未归附，所以楚人信心不足啊！再加上楚军损失严重，百姓都持观望态度，因此才不积极前来投军啊？”怀王道：“正是这样的。可是寡人看先生是一介书生，你怎么会有十万大军？”陆贾谦逊道：“大王若能听我之言，我可以让大王尽快得到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怀王大喜道：“先生有何高见，快讲来寡人听？”陆贾胸有成竹地道：“现在章邯去了河北，他的目的就是要攻打燕、赵两国。可这两个地方，硬骨头的人多的是，章邯未必就能轻易拿下。自古国家有武略，必须有文韬配合。小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粗通一点文墨。我愿意替大王写一篇讨秦檄文，向楚民讲明厉害形势，声讨嬴秦的罪恶，以坚定楚国伐秦的信念。这样楚国上下、方园千里就能同仇敌忾，勇跃地参加军队啦。我估计用不了一个月，大王就一定能得到一支十万人的大军。”怀王欢喜道：“那就麻烦先生，请试着写一篇文章让寡人先睹为快吧？”项羽等武将们听说陆贾准备要写文章来吓唬人，都轻蔑地笑了笑。

陆贾当场就提笔蘸墨，在绢帛上挥毫疾书，一口气写了一篇檄文，内容如下：

综观秦国的统治，政局早已混乱不堪。自从嬴政统一全国，到二世的十余年间，秦国劣迹昭著，胡乱草菅人命，洒下了血迹斑斑。秦国立国之初，就没收了所有的兵器，企图阻遏人民反抗。那个无道的嬴政，竟然鬼迷心窍，听信了坏人的谗言：他强夺人子，寻求长生不老的仙丹，如此无道之君，怎能妄想成仙？他又不甘寂寞，横行霸道，驱赶香车宝马，驾驭旌旗彩鸾，带着甲士前呼后拥，先后五出秦关。他荼毒生灵，奴役天下，北达碣石，南至湘山。所过之地无不残灭，一切全都完蛋。他为一句荒诞无稽的谶言，竟然调动了秦师百万。他南开五岭，北拒漠边，妄想用长城保住子孙绵延。他尚今薄古，迷信法术，听信李斯的谗言，竟把天下的各内宝贵经典一炬化为尘烟。他西建阿房，深凿骊山，搜尽了天下美人，死后还把她们深埋，墓穴中填充了多少鬼幽魂冤。他还丧心病狂，坑杀儒生，把仁义贤孝的扶苏发配戍边。如此乱施x政，才导致山河垂泪，草木衔怨。苍天真是有眼，才降下了陨石，重重地诅咒：‘始皇死而土地分’的铮铮誓言。

秦帝暴戾，自以为是，从诸侯出身到兼并天下，凡事自作主张，国政横加专断。他失真察言，虽是一头蠢鸡，也会说成是一只凤鸾。三公九卿虚设，不过是滥竽充数，影随朝班。他从来看不到自己的过失，行为也够昏聩，将全国的民众任意作贱。如此x夫，恶贯满盈，岂能不在沙丘两腿登天。赵高卑贱，是个触法待死的罪犯。只因蝇营狗苟，古怪刁钻，靠着逢迎谄媚，控制了上端。他在沙丘乱搞阴谋，一手遮天。又赐死扶苏，杀害蒙恬。后来又矫诏四方，密谋篡权。二世小子没有见识，头脑及其简单。他在奸人的胁迫下，盗窃了神器，抢走了不属于他的王服冕冠。从此残害忠良，杀兄灭姊，朝野震恐，手段极残。这个君王有眼无珠，光知道重用竖刁、易牙之类的坏蛋。他治国无术，乱邦有胆。李斯虽有大名，仔细看也属鹰犬。督责之术，令人发指，下令強颁。说什么：‘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能官。’从此咸阳流血，关中涂炭。处处都是严刑竣法，户户都遭横征暴敛。熟人只能在路上以目示意，并不敢开腔明言。如此黑暗统治，人心岂不思乱？

陈胜吴广，天生圣人，蕲县发难，振臂揭竿。张大楚国，传檄河南。五路出击，兵拥函关。长驱戏亭，烽火连天。胡亥遗矢，爪牙慌乱。仓促问对，无人应战。章邯匹夫，铤而走险。老卒一个，皓首残喘。忙于补裰，功不补患。虽亦能夺下城池，偶然还能攻占郡县。但落得个东阿蒙羞，puyang水患。楚军杀得秦卒鬼哭狼嚎，望风逃窜。山东同仇，共抗凶顽。东起大海，西至崤函。人踵相接，怒血相连。楚虽倡导，势薄力单。群雄起义，岳倾峦颠。激光虽烈，犹照一束；皓月虽白，应彻千里。义士呼啸，连甲百万。旗帜若云，戈戟敝天。千百营盘，固若山岩。粮秣财库，堆积成山。前进后退，号明法严。一人高呼，应者成片。高山垂首，山河震颤。誓灭强秦，永不屈焉。

文饰楚运，辞浮南天。屈平沉吟，南公遗言。发聋振聩，声震长天。南北义士，合纵一线。齐心协力，踹平秦关。秦也非也，亡倪早现。x政覆灭，为时不远。伟哉楚王，若渴求贤。微子何在？子胥不见。一饭吐哺，四海易安。量才录用，决不食言。共展雄才，再报华年。忠臣良将，精神抖擞。切勿迟疑，大显身手。以此布告，望众来投。楚怀王元年闰九月。

陆贾写完檄文，就递给怀王观瞧。怀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非常高兴，就把这篇文章交给大臣们传阅，果然都说写的好。怀王就令文职人员誊抄数十份，然后到各地去张贴。楚国的子弟读了这篇檄文，果然激于义愤，受到很大的鼓舞，就踊跃地前来参军，人数陡然剧增。怀王就命官吏将姓名全部登记入册，然后派到武将那里统一操练，又把陆贾留在身边做文学顾问。

随后，陆贾又建议怀王在城中另选了一个地方修建楚王的宫室。大臣们也都表示赞同。附近的百姓见怀王仁义，也都踊跃地前来修建。从此楚国的政治中心就由盱台转移到了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