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意外的见面
男人站在火光之中,梦鱼有些被火光映得睁不开眼。她一步步后退,站到了崖边。时光似乎倒流,她想起初次遇见齐乔书时,好像也是这样的瞬间。心中不免自嘲,又是一个轮回,看来老天要她命丧于此,躲过了一次,却拖不过后面。
她的脚已经悬在半空,败局已定。可层层包围她的人却不急于动手,想将他活捉回去。她听到了男人开口的声音,比起开始她出手时,齐乔书满脸的震惊,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有一丝颤抖。
是庆幸劫后余生吗?梦鱼想。
齐乔书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转过身,今夜的梦鱼换了一身舞姬的衣裳,衣纱飘摇似是季夏饱满欲滴盛开的鲜花。她毅然坚决,没有丝毫留恋的跳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并不好,梦鱼及时再胆大,在这一刻,她仍然害怕的闭上了眼睛。风呼啸在耳边擦过,时隔多日的委屈宣泄而出,她有些想哭,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她站在墙边,抚摸着已经泛白的墙,仿佛下一秒她一用力,便灰飞烟灭。
她小心地推开门,走到了里面的木床上,轻轻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没有理会脏乱,躺了下去。耳边似乎还残留着男人的耳语。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自己越加虚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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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乔书入城之时,顾蕴冥与齐阙早已离开了石陵府。多在那里留一刻,危险便多一分。中午便与梦鱼分别骑马离开。他们雇了一辆到了马车,轮流驾车,轮流休息,不再在驿站停留,害怕齐乔书追赶上他们。
顾蕴冥只想快点到达昭翎阁,找到公主然后回到上京。路上遇到了一些山匪一类的拦路鬼,但终究是没掀起什么大的波浪。直到第三日清晨,交换之后回到马车里休息的顾蕴冥突然感觉车停了下来。门帘被掀开,齐阙的声音传了进来,
“到了。”
看着周围村落的样子,顾蕴冥下车却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隐世。
猜想是正确的,四人退了马车,步行向齐阙指的方向走去。七拐八绕,顾蕴冥已经掉了向,不知道现在东西南北到底所处何处,直到最后终于到了一座山。
“昭翎阁当初便是建在了山上,上去便可。”
幸好行李不多,拾阶而上,对于有轻功的三人来说,这些台阶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武功没那么精通的双鲤,却是一种折磨。她咬着牙,一声不吭,汗如雨下。顾蕴冥于心不忍,想抓起她,带她一起轻功飞到上面去。但当她撞进双鲤坚定而认真的眼神。她选择什么都没有开口。
她知道双鲤在坚持什么,上一次遇袭双鲤被抓,双鲤便将将梦鱼受伤全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认为自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初离家选择跟在顾蕴冥身后与他同行之时,她便告诉自己不可以为小姐惹任何的麻烦。现在她更不想要再麻烦顾蕴冥做任何事。
四人刚到达正门,跑出来两个小童,恭敬地对着齐阙行礼,“三师兄、四师兄,大师姐已经在听雨轩静待。”
“大师姐已经回来了?”
“昨夜已抵达,今日一早说您与四师兄会回来,便一早焚香沐浴,静待多时了。”
齐阙点点头,转头看向顾蕴冥,“阿蕴与我一起同去。”
“怕是不行,师父已经在前殿等候多时,特地要见郡主一面,于是要我在此等候。”
“师父?他要见郡主做什么?”
小童摇了摇头,面色为难,“师兄您知道的,师父不说,我们也猜不到他老人家心中所想。”
“那我······”顾蕴冥有些不知所措。照理说她此行是为了公主而来,照理说应该先去见公主一面,到时再说其他,那现在······
“不要怕,我师父人很好,你不用担心。”齐阙轻声安慰着她。
“不是这件事,是······你大师姐。”顾蕴冥挤了挤眼睛、
“这件事我会先同她商议,你不用担心。到时你结束来听雨轩找我们便可。”
得到了保证,顾蕴冥才总算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兵分两路,双鲤想要跟随着顾蕴冥,却见到小童摇头。
“她是我的随从,与我一起。”顾蕴冥尝试解释,却见小童仍然摇头,“师父特地叮嘱,只有郡主一人前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
齐阙走上前,站在她的旁边,“那我先带走双鲤,有萧焕在,你不用担心她。”
“好。”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她有些怨念地看着齐阙,现在顾蕴冥已经对昭翎阁好感度大打折扣,不明白这里怎么稀奇古怪的要求。
“没事的,师父不是古怪之人,想必他是有什么事只能找你商讨。”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处,顾蕴冥甚至已经快忘记了来时的路,总算是在一处小房子前停下。
“家师已近不惑之年,不喜他人打扰,于是便搬到了这个地方,半入关避世的状态。”小童似乎听到了顾蕴冥心中的抱怨,耐心解释着。
“就是这里,还请郡主稍等,我前去通传一声。”
房间中只留下了顾蕴冥一个人,她环顾四周打量着这家屋子,发觉这地方有一种似曾相识感,直到看到墙上的画,顾蕴冥才想起来,齐阙的房间与这间屋子风格很像。
一模一样的湘妃竹,她记得后来有次问过齐阙擅长,便是善画湘妃竹,他的师父南溪道画竹便是一流,文人风骨尽显于此。
“郡主?”
一声呼唤,顾蕴冥转过身,发现小童已经折返。
“家师就在里面等你。”微微一作揖,小童便退了出去。
顾蕴冥登时紧张起来,手不自觉的抓住了剑柄,慢慢向前走。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向前走着,尽头掀起竹帘发现是一处露台,茶香弥漫,一个头发已经花白,仙风道骨之姿坐的人在蒲团之上沏茶。
“坐吧,”男人没有抬头看她,拿起茶壶轻轻斟了一杯茶,“刚刚好,尝一尝。”
顾蕴冥慢慢走到对面的蒲团处坐下,看着对面竟是鹤发童颜,心中暗惊。如果只是单单看脸,绝对想不到竟然已近不惑。
问问端起白瓷茶杯,轻轻一嗅,淡淡香气在鼻腔中弥漫。顾蕴冥并不懂茶,战场上有水喝就不错,偶尔有点茶饼,她都是随意喝一点,泡壶酽茶,提神醒脑就好。在家的时候她倒是喜欢喝点正山小种,但也仅限于此。
杯中如此清亮的茶,像是她以前喝过的白茶。
“这是······白茶?”
“对,”男人声音低哑磁性,带着中年人的稳重成熟,往壶中添了点水,“白毫银针,齐阙这小子最喜欢喝这茶。”
“那真是可惜了,他不在这。”
男人笑笑不以为意,顾蕴冥偷偷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真是奇怪,她本以为是个怪老头,可现在看,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也没什么架子。齐阙看来说得还挺对。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男人终于发现了手中的茶壶,看向顾蕴冥。这一眼瞬间让顾蕴冥取消了刚才心中对男人的印象。
只一眼,仿佛就要看透了她内心一切,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但她莫名升起了一阵的慌张。
“没······没有。”顾蕴冥摇头否认,避开了男人的眼睛。
“不问问我,为何要找你吗?”
“到时间您自己便会讲,又何须我多问。”顾蕴冥竭力调整好状态,再次对上南溪道的眼睛。
“哈哈哈”
男人突然抚掌大笑,吓了对面顾蕴冥一跳,警惕的看着眼前男人,她彻底收回刚才的想法,这男人其实很怪,齐阙说得一点都不对。
“你很像你的母亲。”
“我母亲?”顾蕴冥一怔,“您见过我母亲?”
“见过,跟只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每次来这的时候,差点就把昭翎阁翻了,从此好多小弟子见着她就躲着她走。”
“先生您认错了人吧。”
顾蕴冥不可思议的摇着头,这怎么可能是她的母亲,她印象中的母亲,温柔和善,很少红脸与人起冲突。也是最守规矩,循规蹈矩之人,怎么会是作天作地跟自己一样的小霸王呢。
“你长得很像她,当年你满月酒,易卿还特地寄了帖子来。你这名字,还是我起的,取自‘浮云雾而入冥兮’,你母亲觉得‘云’撞了她过世小妹的名讳,便化了‘蕴’字。”
易卿······
这的确是她母亲的在外用的化名,看来两人真的是旧相识。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由来竟然是这样的来处。可是为何,她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
“你母亲身体可还好?”
“嗯,一切都很好。”
“那······”男人似乎还想继续说,却突然止住了话。顾蕴冥知道他还想问,却不知他想要问谁。
南溪道却只是摇了摇头,嘴角一抹苦笑,原本要细细品尝的茶,却一口饮下。
“我今日找你,原是有一事不解,见到你之后才明白只其中奥义。”
这话说得让顾蕴冥云里雾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为何见到我才明白?什么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从开始到现在,你没有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
原本脸上困惑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凝重、防备的神情。顾蕴冥身子不自觉的向后仰,似乎试图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自己要坐的蒲团。
茶壶发出尖锐的叫声,水咕嘟咕嘟向外翻涌,落到外壁落到下方的火焰上。男人微微一笑,隔着帕子拿起茶壶,为顾蕴冥又添了一杯热茶。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静等待顾蕴冥的发问。可抬头看见顾蕴冥失神的模样终有些不忍。
“我做了一场梦,这个梦,太真实,真实到我有时候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梦中,还是梦中的我在做一场梦。先生,如果是你,你会如何想?”
“可如果这不是一场梦呢?”
“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却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常言天机不可泄露,这件事还需由你自己发现,解决。”
“先生,可否有一点提示,我向来脑子很笨,转不过弯。”
对于顾蕴冥如此贬低自己,南溪道只是笑了笑,“纵横谋划,镇守一方多年,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能够想到答案。”
“你知道!”顾蕴冥情不自禁喊出声,身上鸡皮疙瘩瞬间立了起来。
他竟然知道,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知道自己发生的事,难道说······
“难道先生遇见与我相同的经历??”
“只是洞悉一些事罢了,”男人叹了口气,“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谁都没有想到······”
顾蕴冥想要追问,却想起刚才他所说的天机不可泄露。
“我还是没明白,先生您找我究竟所谓何事?”
“只不过是提醒罢了。阴差阳错总有一天会被校正。”
仿佛当头棒喝,但这个棒喝不是顿悟,而是一种恐惧。如果说前面一些让她一头雾水,但她明白南溪道这句话的意思。她来到这里是阴差阳错,那便是说她总有一天还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顾蕴冥难以置信的捂住嘴巴,手在脸上摩挲,像是在寻找一份确认感。“我······会回去吗?那,那齐阙呢?”
“刚才你说庄生梦蝶,那你认为庄生进入了蝴蝶的梦境,还是蝴蝶梦到了庄生?”
顾蕴冥眨了眨眼睛,脸上表情木木的可没有皱得很紧,随即眉间一松,似乎终于想通,随之而来的情绪将她淹没,这让她有些无法呼吸,胃中翻江倒海,顾蕴冥猛地站起身伏到旁边的栏杆剧烈的呕吐。
南溪道坐在原处,没有起身,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直到顾蕴冥终于过了那阵痛苦的感觉,收回倾出去的身子,她颓然的坐在地上,眼中满满溢出绝望。
“那······我又是如何回去?”
“你知道的,循着你的内心所想,出现的那条路便是你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