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风波再起
“各方位警戒！结界有异！”
海沟之上，一众人鱼护卫队持戟肃立，海沟之下，原本只是偶有震动的结界，却忽然毫无征兆地像火树银花一般大放异彩，炽烈的光线照亮了底部的黑暗。
“炎，怎么回事？”十在后方听到指令，瞬间收起了和希玩闹的嬉笑表情，看向河的眼中一片严峻。
若是因为河和自己私自将人类放入结界，导致结界出现破损，或者修复有了漏洞，那他俩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河浅浅地抬起头，依然淡漠的表情好像在说无所谓，让希都忍不住拽了拽他的手。
“放心，他们出来了，”最终还是看不得妹妹忧心忡忡的眼神，河瞄了一眼底部那刺眼炫目的光，安慰着希也顺带安慰了十，“他们没事，结界也没事。”
河的话给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毕竟，无条件信任河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规则。不过对十来说，结界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全身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揣着胳膊问：“那这个光是怎么回事？之前结界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河懒懒地不答话，移开目光，只顾着梳理着希的头发。
“啧，”十翻了个白眼，咂舌顶腮，“你这家伙除了你妹妹还能关心点别的事情吗？”
“不能。”
得，这一句倒是接的痛快。
十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希的一切，河都无微不至，要是河知道自己对希心怀爱慕，怕是整片海洋都没有自己的安身之所了。
“十，快看快看！”旁边的炎丝毫不知道十的焦虑，一手挡着光虚眯着眼，一手拍着莫名叹气的十。
十回过神，眯眼低头，底部那硕大光斑已经在缓缓变暗，最中心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黑点，正在迅速上游靠近。
“哇！他们还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哎！”眼瞅着结界恢复正常，荒海也没有别的动静，炎的一张碎嘴又开始絮絮叨叨，“他们真的是人类吗？速度都快和我们差不多了！”
“跟你是差不多，跟我们比可差远了，”十铁面无私地公正评判，见炎想反驳又补了一刀，“你再多嘴一句，我就通知你姐姐炽，让她给你带回去加练。”
炎早就领教过十那说到做到的性子，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把满肚子的嘀咕给硬塞了回去，更着一口气，转身游去跟好兄弟诉苦去了。
而炎刚走没多久，孟望舒和留青就带着水盒上来了，十有些讶异地看着留青，前脚他们还刚从结界出来，尚且在海沟最底部，后脚就回到了上层，此间时辰不过须臾，这个速度......炎说的没错......
“希，我们回来了，你看，”孟望舒没注意到十若有所思的眼神，从留青怀里下来后，想将怀里的水盒递给迎上来的希，“多亏了你们的发现，海野灵，我们找到了。”
希笑着摆摆手，让孟望舒自己收好，只不过依然好奇地凑近看了看，透明的花瓣在水盒里更加不明显，只能从特定的某个角度看到依稀的线条。
“希。”
孟望舒轻轻地唤着这个单字，这个一直没有停止为她担心的小姑娘，拥有着海洋一般的温柔善良，孟望舒只觉得庆幸，自己将她送回了家，送回到她的哥哥身边，大海，是她的归宿。
而陆地，是孟望舒的归宿，父亲，表姑姑，孟曦，还有好多好多人，都在等着她回家。
“我该走了。”
纵然希很明白，分离是迟早的事情，但她依然不舍地看着孟望舒，墨瞳盈泪，羽睫微颤。
“别哭，不许哭，”孟望舒捏了捏希的耳朵，明媚地笑着，“我可不想再收藏你的另外一颗眼泪啦。”
白皙的皮肤下，一点点的红都明晰可见，希摸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耳尖，愣愣地想起来自己当初被残暴捕猎时，因为恐惧害怕和痛楚所落下的那颗血泪。
“你知道吗，女孩子的眼泪都是很珍贵的，”孟望舒凑近靠在希的耳畔低语，“我希望那是希最后一次掉眼泪，好吗？”
真诚的一双眼里除了希的面庞，再无其他，直到希呆呆地点头，孟望舒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们走啦，希，河，还有十，谢谢你们的帮助，对了，也替我向神婆婆道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留青一起向他们告辞后，不再墨迹地抱着孟望舒转身，却又听到了河的声音。
“等等。”
“怎么了？”孟望舒从留青怀里扭过头，看着河的手里似乎捏了一个什么东西。
“你的东西。”河的手掌摊开，居然是那支不知道遗落到哪儿的玉簪子。
孟望舒愕然地接过，竟是没想到会从河的手里重新找回来，但转念一想，便瞬间回忆起上一次溺水的狼狈。
“原来是掉在观潮道了，真是失而复得......”孟望舒摩挲着温润的玉质，又想起阿麟苍白的脸，“多谢了，河，这次真的要走了，再见。”
“嗯。”淡蓝色的瞳里，两人离去的背影很快就成了一个小黑点。
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河依然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没有动作。
“别看了河，他俩指定是一对，你啊是没机会咯，”十安慰完希之后，满脸欠揍地凑到河面前，“不过海洋宽广无比，他们找得到路吗？”
河懒得跟他讨论这些没脑子的问题，鱼尾一甩就要陪着希离去。
“你等等我，跑那么快干嘛！”十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看河在右侧，趁机就要挨希的左手，却又被河从中间横插一尾进来。
“你干什么？不守结界了？”
“不......不守了，”被河冷冰冰的眼神从上到下地扫了一番，十的喉结滚动，紧张地空咽，“你看过嘛，结界没事......正常修复就行......”
“那你跟着我们干什么？”河拉着希游得更快了，淡漠的眸子紧盯着十，危险的寒芒毕露。
“咳咳......没什么，这不是，送你们回去吗？”
“不用。”
希捂着嘴偷笑，看着哥哥凶巴巴的样子，好意地使眼色让十快走。
蔫了吧唧地减慢了速度，十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屈服于河的威慑之下了，照这样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跟希说出那一句......喜欢......
回头看着十委顿的身影，希只觉得是河把他欺负惯了，怎么也想不到十心里对自己的情愫，毕竟希自小就被河保护在单纯的世界里，不懂男女之情，更别说十那躲躲藏藏的爱慕了。
正想着之后要怎么躲着哥哥逗十开心，却看到炎好不容易追上来，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呼救。
“十！不好了！结界那边出事了！”
“什么！？”
一语划破了平静的海域，正惘然若失的十像被人从后脑勺敲了一闷棍，不止是十，连希河也都双双停下。
“会不会是结界修复失败了......”希望向眉眼凝重的河，脑子里混杂地胡思乱想，“还是荒海一族杀进来了？”
“别怕，”事出紧急，河却还是先安抚住了希的情绪，双手捧着希无措的脸，温柔地商量，“哥哥去看一眼什么情况，我和十互相有照应的，你不用担心，乖乖跟着炎回神庙通知神婆婆好不好？”
看着河淡色的蓝眸，希迫使自己冷静地点头，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成为哥哥的负担......
河随即郑重地将希的手交给炎，利落地转身，语气冷冽。
“十。”
十瞬间默契地跟上，两人都以极速冲向临界海域，像两束从树叶间穿透而下的晨光。
不算长的里程，河与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河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不会是结界的问题，十也一样坚信。既然不是结界的问题，却还能让炎如此惊恐，不用问也知道，只有那一种情况了......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终于重回到临界海域，不过短短片刻的光景，此处已经从暗礁乱石的危海，变成了一片沸腾的血海，护卫队早已四散溃逃，留下来的只有横七竖八地插在乱石之上的人鱼尸体，狰狞的伤口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喷薄的血，这种深而见骨的裂口，河很熟悉，曾经......也出现在希的脖子后面......
河向来淡漠的眼里烧起怒火，身处的海水猩红障目，将河水蓝色的眸蒙上一层血红色的雾，一片深沉可怖。
“河，别冲动......”十的面容严峻，拽住河青筋毕现的胳膊往后撤，“是那边的人类。”
河抬头望向海面，隐约有十几条大型船舶的影子，每一艘船的旁边都垂下了手臂粗细带着倒刺的铁链，像一条条来自陆地的索命钩，粗暴残忍地将人鱼如同破布一般勾上去。
没有办法，十与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纵使河是全族最厉害的人鱼，也没有办法将他们死而复生。
都死了，这些鲜活的生命，无一生还。
甚至连他们的血都还没有流干，就要被拖去肮脏的陆地。
一条又一条的人鱼身形扭曲地被拖上去，长发不再摇曳，鱼尾不再摆动，蓝色的眼眸更无法安详地阖上，每一双与两人对视的眼里，都满是惊惧。
海上，铁链收起，船影移动。
海下，血雾不散，一片死寂。
“二十三。”
河的声音低哑不明，但十知道，是二十三个死亡的人鱼。
“还有失踪生死未卜的三十六个人鱼。”十缓缓游出去，看着海水里漂浮的皮肉，内心已经麻木到不知道是极端的悲，还是深积的愤。
“还有希。”
河感受到了神婆婆的法杖力量，知道是神婆婆在探知这边的景象，希和炎也一定在场，可他多希望神婆婆不要让希看到这惨烈的一幕，希的那段可怕经历，不应该再被回忆。
可就算希没看到，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过，二十三条人鱼的性命摆在面前，赤裸裸地提醒着他，只要人类一天不对人鱼死心，希就有一天的危险。
缓缓在血海中闭上眼睛，河用最轻的声音，对自己，对希，对十，对神婆婆，对所有失去性命的人鱼做出承诺。
“犯我族类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