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自以为是
那阴寒的笑容下又随着一句带着几分戏谑讥讽的话:“我在想你这无心的小妖,居然说自己喜欢上了某个人,如此荒诞的话你竟面不改色说得若有其事,好本事啊!”
延龄只怪自己今日鬼使神差拉着无辜的伍逸来桂树林,不然哪会遇见这个笑面阎王,平白无故招了他。但延龄也不是任由欺辱的软性子,便从齐容与话里抓了个由头回击:“我看你偷听人说话的毛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改不了,治不好。”
“一来这是我王府的土地,连对面那片山头都是,你们不请自来,非但对主人家毫无歉疚,还拉扯谈笑。二来这是我的地,我设的结界,我不想听都难,怎说是我偷听,怎不说是你们世风日下,寡廉鲜耻!”齐容与正是气头上,说的话不顾轻重,然越是这般,他越是怒火中烧,不单纯是因为延龄,其实更多是怄自己。
他何时为了谁如此卑微过,连妇人抓奸的伎俩都用上了!
结界传音传影,延龄不是不知,只不过性子使出来了也难收回去,况且齐容与话说得如此不堪入耳,更忍不了。
只是……
能把他如何?打不过,说不过,自己招的,还是得忍了。
渐渐拧成一团的五官又慢慢舒开,延龄偏过脸呼出一口气:“罢了,反正是闲聊的几句话,你听了就听了,我那是随便寻个人敷衍他,你莫要当真。”
齐容与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伍逸,别有深意道:“但此人并非好敷衍之人,你若对他无意,切莫再与他拉扯不清,我可先让人送你离开齐胥国,至多一年,我便来接你。”
延龄当下不太明白齐容与这话的意思,然思量几许后,悟出了一个想法,她施施然笑问:“容王这是要将我当做灵物豢养?”胸口隐隐疼感随之而来,这次的疼痛中还夹杂了某种不同于前次的感觉……逼得人眼酸喉紧。尚有一些话噎着不知如何说出来却也咽下不去,嗫嚅几许还是沉默了,延龄只将那浅淡僵硬的笑容凝在面上,看着齐容与,眼都不眨一下。
从未有过的情绪和感念,让延龄无所适从,撇去别的不看,她知自己一直以来并不愿,也不会为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长长久久地停留在一处,虽然眼前的这个人确曾动摇过她如此根深蒂固的想法。
齐容与抿唇蹙眉,亦将延龄锁在暗眸中,身份如他,此前从未如此坦诚地面对一个人,纵使喜怒哀乐,于人前尚有三分保留,而不似今日这般,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拉长脸质问一个可以说是毫无关系的人。
他脑中突然走马观花般回忆起两年前见到延龄的那日。
那姑娘第一次站在台上尚有些扭捏,无处安放的眼神在乱瞟一阵后,竟然毫不避讳地停留在了堂下一对正在亲热的男女身上。
齐容与觉得有趣,于是隔三差五就去云香阁消遣,但又从未唤过延龄作陪。
直是觉着令人心悦的风景,远观即可。
只怪那日自己还是被她没有憋住的一笑给勾起了好奇,想来这好奇也是长久累积成的一枚炸药,给个火就引爆了。
原以为见一见搅不出什么大事,却发现这姑娘竟不是凡人,甚至连是个什么都不清楚,齐容与心中的好奇更是倍长。
至如今,竟到了难放她走的地步。
齐容与以往的从容不迫在延龄面前越发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心浮气躁,像被猪油蒙了心般冷不丁说出一句自己都觉得自己魔怔了的话:“牲畜叫做豢养,但你是人,我的意思是:我娶你。”
本是慎重无比的承诺,怎见延龄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垂下眼眸,许是适才的疼痛到现在过了头,延龄已经起不来情绪,许又是此等嫁娶之事于她而言毫无概念,于是端出官腔回他:“容王殿下应知下月我便是德宣将军夫人,还望殿下言辞谨慎。”
胸口的疼痛仍未消,近日来身体出现的异样让延龄颇为担忧,自有意识以来,她从未有过不适,若真得了什么病症,该找谁瞧病?该如何治?如此这般疼,怕不是得了绝症,命不久已。
“齐胥国本无什么德宣将军,你如何能做将军夫人?”齐容与哼出一声笑,带些无奈:“应是说本没有什么齐胥国,待你将来继续游离世间,不知何去何从时,若觉迷惘无助,可随时来寻我。”
身份复杂之人连说的话都是神神叨叨的,国土就在脚下,怎谓无国?延龄虽是不解,但无意细问。
不过话说回来,此国奇奇怪怪的人比比皆是,世上之事亦无绝对,若这国土这些人真的突然全都消失,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延龄不想再与他争辩,但行走世间有条后路未尝不好,便问:“你既然不是凡世之人,想来齐容与也不是你本名,若将来真要去寻你,是去找谁?去哪找?”
“本尊出自修罗域九幽玄火山一脉,乃修罗域共尊之主,因一些变故投身凡胎来此,借太妃腹出,故冠齐姓氏,本名只容与二字。”齐容与话说三分,未道细由,是想着延龄大多不感兴趣。
也合着延龄确实不感兴趣,也是个不会追问到底的凉薄性子,而齐容与口中说的地方,她确然压根不知,连听都不曾听过,只默默念了几遍他话中的重点算是记下了。
又见延龄蹲下,将地上的伍逸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抬头看着齐容与道:“将军身体不适致晕厥,需即刻回府传医,还请容王殿下放我二人离去,若是回去晚了,府中下人寻到这来,见着我等三人如此……恐说不清。”
齐容与瞥着延龄肩头的脑袋,心里那原本已压下的怒意又窜了起来,不止恼她,也恼自己总是被她的一举一动左右情绪。眉头不自觉皱得颇紧,他抬手指着延龄胸口,冷冰冰的语气配上冷冰冰的脸,似要将延龄生吞活剥般,“胸口会疼就好,但你记住,只有见着我的时候才可以疼,若是变了,我就将它挖出来。”
延龄惊愕:“挖?挖什么?”
“挖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声音低沉,似从地狱而来。
姑且不论他要挖什么,此种言论和语气想来没几个人听着能舒服,延龄撇过脸:“之前倒从未觉得容王竟是如此狂傲自大之人。”
好在亭外结界方才已消散,延龄得以趁其不备,催动术法将自己同伍逸瞬息移到了马车旁,见着车夫倚门打盹,她重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