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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水宫神君

“你这关子卖得有些过了。”沉月阴沉着脸:“我同巫山神君不过点头之交,难到关于他的事我都得一清二楚?你要说便说,不说就请回吧。”

非但性子急,脾气还不小,真不讨喜,怕只有伍逸好这口,炎禹淡了神色,不疾不徐道:“他在凡地的修为仅剩一层,为防变数,大帝以应龙尾羽护他周全,但他却轻易给了你,此番罚他去陇海算是从轻。”

沉月将过往捋了捋,始才恍然:“这么说来,也幸得我之后又还给了他,否则恐怕就不是罚他去陇海了。”

“月境凉寒,我如今无灵法护体,不能久留。”炎禹起身告辞:“香儿的事,我信河神非凉薄无义之人,炎禹就先在此谢过。”

沉月漠然以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待客人远去,消失无影,她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压倒了一片蓝荧草。

月境的天空总是无云,满眼靛青无杂色,看得人困意直逼,有一片蓝叶戳得沉月耳朵痒,她随手揪了下来,举高端详,百无聊赖地对比起了蓝叶和天空的颜色,自言自语:“嗯——我还是喜欢荧光闪闪的东西。”

于是她心喜地把那片叶子嵌入眉间,用做了花钿。

约莫前客才刚走了一刻钟,设在一里外的结界又传讯来。

沉月稍稍撑起了一个弧度,掌托着头,无奈叹气:“今日可真是不安宁。”

化出的垫子也懒得收了,她还多化了躺椅软枕在身下,毕竟身份使然,睡地上显太随意,对这位来人,还是应该端点居高的姿态。

“施微见过河神。”一身玄色裙衫的女子走到沉月身侧躬身施礼。

五年间,这月境的水宫神君总共来找过她两次,第一次是统御大帝领着她重回月境,此人前来问候,想也是来看她是否还如以往痴傻。第二次此人浩浩荡荡送来十几个侍女,但被沉月拒了,一个不留,理由是无处安置,总不能都睡地上,就算都不介意睡地上,沉月还怕她们压坏蓝荧草。今儿个是第三次,相较她未去凡地前,此人几十年才来问候一次,如此造访次数可说是异常频繁了。

沉月示意落座,“何事?”

“施微这次来是为了姬狐一族去留。”仍站着。

“我若没记错,月境这些鱼虫鸟兽之事,你向来不曾知会我。”三分讽刺,却是事实。

“河神心中有气实乃常情,也请河神恕施微直言,您那些年心智不及孩童,就算施微事无巨细呈报于您……”

“行了!”沉月知道是自己使性子,但也不想被别人戳破,于是转正话题:“姬狐自认是月境原生神灵,从未将靠自身苦修而得以入界门的妖放在眼里,时常欺辱,大帝早有处置其之意,如今犯下灭妖灵毁妖身之大过,刚好给了大帝一个由头。”

“施微是想,毕竟是守护月境的神兽之一,河神您若去求情……”

沉月想到此前那几个总是拿东西扔她,一口一个傻女,呆子唤她的顽劣孩童。她闭上眼慢条斯理道:“姬狐的跋扈岂非一日,对后辈的教养亦甚不合我意,出事只是早晚之分,求情反是纵容,此后谁都能效仿了不是?流放到下界尚可重修,得反省自身的机会乃是福报,何以要求情?”

一番长语顾全不偏袒,亦无冷漠至外,如今的河神非但不再痴傻,还玲珑通透,施微始终站着,附议此话:“施微知道该如何做了。”

“没事了就离开吧。”沉月背过躺平。

“施微告辞。”走了两步施微却又回过头,踟蹰半晌才问道:“人无论如何变,性子始终如一,可您此次回来,性子却冷清了许多,河神是……在凡地留有遗憾吗?”

沉月已经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蓝荧草的色印入月河的水,在波卷浪涌的岸边闪动着不太真切的流光,一如她在凡地浑浑噩噩的不太真切的那几十年还有……

她多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可是为何一说到遗憾二字,她脑中浮现的就是那个人?

“我似曾恋慕过一个人,如今天各一方,要说遗憾应不至于,只是毕竟是他助我回来,直至最后我都未曾回报于他,甚至还令他神伤决绝,心中尚有些自责罢了,想来忘却还需得再过一些日子。”

沉月淡淡的叙述听不出任何情感,虽是简短几句,但已绘出一段令人唏嘘的过往。

“河神可愿听施微说一个故事?”

“我这除了风声水声蝉鸣鸟叫,也没什么其他的可听,有人说故事自然是好的。”

沉月将圆蒲施法挪到了施微脚边。

施微这次终于肯跪坐下,始徐徐说道:“北有一小国,王育有四女,最小的女儿乳名叫阿芽。阿芽出生后母亲便失血过多而死,而阿芽也体弱多病,一年四季不断药。王都自其出生起,天灾频频,渐有其招邪不详之流言传出,为抚民心,王将其送入国寺中随一法僧听经颂佛,修身养性,灾不灭不得入王城。似水流年间,二人相伴朝夕,弱冠及笄,也不知是谁先错了心思,也终究都没藏住心思,将一段乱纲常背伦理的关系曝在了天下人面前。百姓信奉的国寺,敬仰的高僧被染尘俗,又将阿芽推至风尖浪口,皆言妖女不除,国无宁日。”施微说到这停下了,她身子细微的颤动颠落了身下一些叶上的露水,待稳心神后继续接上故事:“阿芽以为只要两人一同离开是非之地便可长久相依,再无人置喙,却等来一纸离书,一具冷躯。”

滴落的露水让沉月听明白了,她忽道:“我若是没记错,你来水宫任职已有两千年,竟还是介怀凡世过往么?”

“施微是想说,有些人和事不是时间长了就能忘去的,河神若真想忘,真想释怀,唯有解铃还需系铃人,否则您就算是再在这月河边的蓝荧草原中躺上万年,可能也是郁郁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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