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剥皮双子
在白绳子的尽头,是一副孤零零的白骨,如同战场上破败的旗帜,飘荡在弯曲的天空中。它的颈骨挂在白绳子上,双臂下垂,一双空洞的眼眶,仿佛在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白骨上爬满了蚂蚁,思无邪仿佛能听到虫蚁啃食白骨的沙沙声。思无邪怔怔地望着那个白骨,他想不到,这个五年前只身一人闯入血狱之森的人,竟然是通过这样自挂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寒风还在幽幽地吹着,思无邪仿佛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声。而更令他胆寒发竖的是,刚才树上那些被人剪断的白绳,也曾经挂着这样自尽的人吗?到底有多少人在这里选择了自尽啊?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天宝十三年十二月琅琊山血狱之森荡摇鱼腥,恐惧相泣就在思无邪疑惑不解的时候,一阵阴风,如鬼哭,如狼嚎,在耳边狺狺吹过。伴随着两声凄厉的呼号,思无邪急忙回去头去,却发现关小米、阿宾和药小波竟然消失不见了。思无邪身上瞬间冒出一层白毛冷汗,他大声呼喊着同伴们的名字,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血狱之森之中乱撞。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急得搔头抓耳,搓手顿足,真后悔带上了他们。忽然,在滚滚浓烟之中,传来了一阵浓烈的三色堇的馨香。关小米身着一袭白衣白裙,她一歪头,露出甜美的微笑,带着一阵阵茉莉花般的氤氲和朦胧,如同一滴仙露,轻轻落在枯萎的树枝上。她嘴角的弧度,如一抹美丽的夕阳,带着醉人的美,黏牙的甜。“怎么了?哥哥,不认得我了吗?”关小米轻轻说道。思无邪一时愣在原地,只觉得两颊火红,心跳加速,不知所措。他定睛细看关小米,却见她一双瞳仁竟然是深邃的宝石蓝,与从前相异,脸上虽然仍旧光滑无比,却浮上了一层尸体般的惨白颜色。他下意识地从怀里摸出匕首,紧紧地捏在手里。“你是谁?”思无邪冷冷地问道。“是我啊,溧阳公主。您小时的玩伴啊。”思无邪越发地警觉了。溧阳公主的故事他小时候曾经听说=过,眼前的女孩究竟是不是关小米,他已经完全不能确定了。不知道关小米是不是被什么恶鬼附身了,还是说真的关小米被抓走了,眼前的只是个替身。溧阳公主动作轻柔飘逸,如脚踩莲花,微笑着向思无邪走来。她的白纱衣轻轻地贴在她的肌肤之上,将清瘦的身材勾勒地恰到好处,最上方的一个线扣并未扣紧,胸口的肌肤微露,如一片雪。她笑盈盈地伸出双手,挽住思无邪的臂膀。隔着衣服,思无邪感受到溧阳的光滑修长的手指,有一股暖流瞬间流遍了全身,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哥哥,你看,那便是溧阳的家了。”顺着溧阳的手指的方向,思无邪看到一座红色的小房子。这红房子似在哪里曾
经见到过。溧阳蹦蹦跳跳地,拉着思无邪回到了小红房子中。思无邪又饿又累,便在圆桌旁做了下来。溧阳推开门,到伙房里忙碌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有一阵饭菜的香气从伙房传来,溧阳端着一大碗香喷喷油光光的热汤上来了。思无邪实在饿得极了,三下五除二便将肉汤一饮而尽。那热滚滚的肉汤一下肚,思无邪瞬间便感觉到水谷精微之气在体内聚集,气血过肾,化而为精,进而化为髓。他觉得两道仙气在太阳穴不断地冲撞,脑中朦朦胧胧浮上一层睡意。溧阳公主见他上下眼皮不停地相撞,许是最近太过操劳了。她有一路小跑着,端来了一大桶热水。动作轻柔地褪去他的鞋子,捧着他的双脚,如同虔诚的圣女捧着手中的莲花。她光滑的手指在温柔地按着他的脚底,丝丝痒痒的感觉传遍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觉得仿佛有无数盏小灯,在自己的每一条经脉上,亮起又熄灭。他低下头,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溧阳公主柔顺的黑发。她擦干他的双脚,抬起头,痴痴地望着他。她站起身,抓住他的肩膀,将他轻轻地推倒在床上。少女的床上满是茉莉花的香气,思无邪的后脑一沾到枕头,两只眼睛便再也没法睁开了。他昏昏沉沉地,只想好好大睡一觉。在一片迷蒙之中,他仿佛看见,有一张白璧无瑕的脸,像一片轻轻的云,盖在自己的脸上。那一双温润的热烈的双唇,重重地盖在自己的双唇上。有一种青草的润,有一种荔枝的甜。她就这样吻着,如同世界末日即将降临一般,义无反顾地吻着他。这一吻,她已经等了十六年。“够了。你到底是谁?”一把冰冷的匕首,顶在了溧阳公主腰部的命门穴上。思无邪站在她背后,耷拉着死鱼眼睛,不耐烦地看着她。他早就看穿了她的幻术,自己不过是配合着她演出一场假戏罢了。溧阳公主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看到,刚才她热吻的,不过是虚无的空气罢了。不仅脸上现出一股羞臊的红。她背对着思无邪,微微一转头,用余光瞟了一眼他,却发现,他的身上的灵气竟然将身体勾勒出血狼的形状。瞬间,她的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冬日里即将崩塌的冰面一般,满是绝望的寒冷。“想不到,你竟然和他们一样?”溧阳公主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也是,闯到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自私自利的恶人呢?”她那一声深深的叹息,仿佛穿透坚硬的地心,从遥远的千年之外传来。“别废话,你到底是谁?我的三个同伴现在在哪里?”思无邪的语气依旧冷若冰霜,他将匕首又向前挺进了三分。溧阳公主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出一只手,直接抓在了匕首锋利的刀刃上。殷红的血顺着匕首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她轻柔地转过身,一歪头,对着思无邪嫣然
一笑。”不愧是血狼堡的人,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就破解了我的幻术。“思无邪冷哼了一声。虽然他使用血继之力强行破掉了溧阳公主的幻术,但是,幻术所带来的后遗症还是让他一阵阵的头痛。他赫然看见,原来的小红房子消失了,代之以无数条黑色的灵蛇,从墙壁,从屋顶,从他坐过的椅子上,纠缠着,撕咬着,狞笑着,向他扑来。而眼前的溧阳公主嫣然一笑,伸出满是鲜血的手,一把推在思无邪的胸口之上。思无邪重重地向后摔去。电光火石之间,思无邪看见成千上万条黑蛇爬向自己。他挥动匕首,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条大蛇拦腰斩断。他刚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那只剩下半条的蛇身的舌头,张着血盆大口,疯狂地向他扑来,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他实在想不到被拦腰斩断的蛇竟然仍有如此强大的攻击能力。他一把抓在那半截蛇身上,用力一扯,将那黑蛇生生从自己手腕上扯开。他定睛一看,只见那两颗蛇牙仍旧留在自己的手臂之上,从伤口出不断地冒出黑水。两道黑气顺着他的任督二脉向躯干蔓延开来。思无邪心下惶惶,但围绕在身边的黑蛇仍旧山呼海啸般地向自己冲来。他不敢怠慢,从衣上扯下一块布,紧紧缠绕在受伤的手腕上。他神色严峻,冲向那一团又一团的蛇群。溧阳公主站在那里,看着那密密麻麻如同蝗群一般的黑蛇,知道过不了一会儿,思无邪便会变成一具白骨。思无邪绝望的呼喊声被黑蛇发出的嘶嘶的声音吞没,空气中血腥的恶臭气味越来越重。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出于扰乱军心的目的,溧阳公主突然对着思无邪大声喊道:”少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闯入这血狱之森,只要你转身离开,便可以不再受者万蛇噬咬之苦。“在一片黑暗中,在一声声凄厉的喊声中,那名少年尽管满身伤痕,但是他仍然目光坚毅地挥动着匕首。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后退二字。一下,两下,在血雨腥风之中,苏无邪宛如一尊战神。直到将所有的黑蛇都斩杀干净,他的双臂仍旧快速地挥动着。终于,思无邪将所有的黑蛇都斩成了碎末,恶臭的黑蛇的血肉堆积如山,无数个蛇头仍旧张着血盆大口,蛇芯仍旧不停地游动着,想要将毒牙狠狠地插入思无邪的身体之中。但是它们已经没有了攻击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思无邪,站在血肉的废墟之上,骄傲地挺起头颅。他一步步地向着满脸错愕的溧阳公主走来。她如同遭了雷劈一般,怔怔地看着他。她不敢相信,面对万蛇的撕咬,竟然有人能坚持到这种地步。现在的思无邪浑身酸痛,黑色的毒气沿着奇经八脉在全身四处流动,他觉得自己每一条经脉,每一寸肌肤都在急剧地膨胀着,简直要爆裂开来。此刻的他,只能依靠灵力构筑的血
狼外壳苦苦支撑,他的身躯早已腐朽溃烂。“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的三个伙伴在哪里?”思无邪在溧阳公主的面前站定,用一双带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溧阳公主惨笑一声,说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想不到,十六年后,竟然会有如此坚毅的少年再度挑战血狱之森。看在你如此坚持的面子上,我不妨告诉你,你的两个兄弟已经被“先知之恶”康汉尼关了起来,而我现在这件肉身便是那个女孩的。这是一个游戏,如果你不能闯到最后一关,直面“先知之恶”,那么不仅是你,连他们都会一起悲惨的死去。一如十六年前,我的兄弟姐妹们。”思无邪双拳紧握,深邃的眼睛射出幽怨的目光,阴森冰冷地照在溧阳的脸上。他听说自己的伙伴们被监禁了起来,心中又悔又急。当下急火攻心,一张嘴,呕出几大口鲜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而思无邪的手指仍然指向血狱之森深处的方向。一阵少女鬼哭般的声音幽幽地飘荡在森林之中:“十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