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蛇与逐兔人
几天后。
我发现一具尸体。
那是一条干瘪的蛇的尸体。
像是饿死的。
但奇怪的是。
它旁边有一具兔子的尸体。
而且像是被勒死的。
难道因为蛇吞不下兔子。
所以饿死了？
不会有这么蠢的蛇吧？
明知吃不了还要绞死。
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在快要饿死的紧要关头白费力气。
那不是自取死路吗？
感知着这两具还算新鲜的尸体。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我打算找动物尝试一下共生的。
这下可好。
对方直接躺平。
请我自便。
和死尸共生。
那还能算是共生吗？
说到底。
什么是共生？
互惠互利，彼此提供对方所需？
如果对方死了。
我这单方面的共生。
又算是什么呢？
大概和死尸上的寄生虫差不多吧？
不过。
我有更高级一点的想法。
一般多细胞生物死亡后。
其体内的系统崩溃。
但一些器官还是可以正常运作的。
不然哪来煮熟的鸽子跑了的说法。
我没有视觉。
看不见世界的形。
蛇的视力一般都不好。
但是却有着能够分辨细微温差的“热显示仪”。
如果我能将蛇的“热显示仪”共生到自己体内。
那我姑且可以看清这个世界了。
我小心翼翼的将蛇的菱形头部裹进体内。
然后遵循身体的本能。
就像吃饭一样。
吃什么。
身体就自动分泌什么酶。
当然。
我并没有消化蛇头的意愿。
也因此。
我的身体不会将它作为食物对待。
这是我与草共生时的一个发现。
只要我不是抱着消化的意愿去包裹食物。
那么。
长期包裹在我体内的东西。
就会被我的身体解析。
而解析的成果就是。
我可以定向生成我解析出来的可能存在的任何细胞。
换句话说。
我就像变形虫一样。
可以把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
转化任何生物个体的最初的模样。
然后植入解析完的基因组。
再分化出任何我想要的分支细胞。
比如现在。
我的身体就保存着草的基因组。
只要我想。
我就可以在短时间内长出草来。
终于……
一张薄膜出现在我的体表。
这是我模仿蛇的“热显示仪”器官构架出来的。
但我却没有“看”到一个热成像的世界。
似乎……
哪里出了问题？
器官确实有在正常运作。
而我却没有接受到信号。
信号……接受……
……
想起前世的编码。
他们叫做机器语言。
机器可以直接懂。
人却还要翻译。
我一下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看样子。
我要看热成像。
那还需要蛇的脑子。
并且。
我还得读懂蛇的脑子……
不……
不对！
即然我能解析……
而解析的前提是知析。
那就说明。
我是可以理解其中最基本的信息的。
即使我的脑子不能明白。
至少我的身体可以。
我之所以看不到热成像。
不是我没有蛇的脑子。
而是我自认为蛇看到是热成像。
蛇只是通过这个器官感知外界温度的变化。
而不是看到。
而生物大脑要感知外界。
肯定不是直接看的。
而应该是一种。
更基础的。
对感知器官传来刺激的解析。
生物大脑就像计算机一样。
所有的信息都是通过电传导。
所有的外界刺激。
最终都经过感知器官转化为电信号传给大脑。
大脑处理电信号。
最终解析出来的。
正是感知器官所感知的外界信息。
因此。
我需要的不是蛇的大脑。
也不需要读懂蛇的大脑。
我只需要一个能处理电信号。
并转化为意识感受的中枢。
这个器官。
我愿称之为生物意感器。
我的意识。
现在就能通过身体感受到外界的波动。
所以这个生物意感器。
我其实是有的。
而我不能通过蛇的膜器官感知外界温度。
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
我在身体中心找到一个半透的球。
我本能的感受到。
这就是我的意感器。
然后我通过细胞重组。
在意感器和膜器官之间。
建立了一道神经通路。
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做。
我本能的告诉我的身体。
我想和它建立连接。
然后……
甚至不需要调整和适配……
“这就是……蛇鼻眼中看到的世界吗？”
通过膜。
我感受到。
蛇尸的温度与周围一般无二。
而有着两只超长耳朵的兔子。
身体却还散发着炽热的气息——
那是兔子身体向外散发的热辐射！
“这只兔子没死？”
我没想到。
我身体原本的感官居然会判断出错。
也许……
对于我的身体而言。
兔子没有活不活。
只有能吃和不能吃的区别吧？
只要能吃的。
能下口的。
没有威胁的。
都是死的。
这时。
远处出现一个巨大的热辐射源。
并极速往这边接近。
光从体型上看。
就有兔子的十余倍。
我立马躺平。
并让身体长出草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
巨大热源似乎发现了我。
停在了我两步之外。
我一直保持着对巨大热源的观察。
从热辐射的排列来看。
这是一个人形的生物。
以我身体的本能直觉来看。
这个人型生物散发着异常恐怖的气息。
身体本能的警告我——
绝对不能接近！
绝对不可以！
我应该逃离吗？
这个念头浮现在了我的意识中。
不……
以我的速度。
绝不可能逃离。
相反。
如果我逃离。
则会表现出弱势。
这样反而更加容易激起对方的狩猎欲望。
我让的身体长出更多的草来。
并尽可能的让身体摊平在地面上。
这样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庞然大物。
不知道的。
可能会以为。
草底下藏着一头巨大的怪物。
然而。
我实际的目的是。
借助草丛的掩盖。
将自己的身体分为两部分。
但并不是完全分离。
当对方被其中一处草丛吸引时。
另一部分草丛下的身体则趁机逃离。
这时我听到了那人影说话的声音。
没错。
那是一种有着明显声调起伏的说话声。
然后我便看到那人影开始后退。
后退的时候。
那人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
然后就跌坐在地面上。
“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想。
正当我逃跑时。
那人影马上抄起旁边的兔子。
跑了……
但是这个时候。
我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分成两半了。
不过也没什么。
既然威胁已经消失。
我自然要将分离出去的身体融合回来。
我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然后靠近我分离出的另一半。
没想那么多的我。
就这样。
直接就和身外化身贴贴了。
我想。
只要贴在一起。
接下来就像两滩水一样混在一起。
然后应该就能够融合回原本的样子。
身外化身比我更积极。
直接将我整个裹了进去。
我倒也没想那么多。
我本来就是核心。
在里面那是应该的。
正当我准备建立突触。
然后接管这个身外化身时。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为什么没反应，链接被驳回了？”
不知何时。
我周身多了一层膜。
我无法将任何信息素送出膜外。
我似乎……
“……被囚禁了。”
接下来。
无论我如何挣扎。
无论我变成何种形状。
那张将我完全包裹的临时胃袋膜。
总能随时变成对应的形状。
好像完全不受力一般。
我既无法接管它。
也无法逃离它！
这情形与我进食时。
在我体内的食物的状况一般无二！
我似乎要被自己给……
“……要被吃掉了。”
好像有一种过敏。
是免疫系统攻击自己的身体而导致的。
严重时甚至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我们的大脑。
并不能完全控制的自己所在的身体。
很多时候。
一些身体本能的冲动。
反而远远强过于大脑的意志。
也许就在身体分离的短短一瞬间。
另一个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异。
它甚至不排斥将自己的同族当作食物。
我一时不知做何感想。
反倒胡乱想到：
我这么大！
它要完全消化我——
估计要很久吧？
这个时候。
我通过半透的身体看到了附近的那条蛇尸。
蛇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不管吃什么。
都是一口吞。
全凭身体自己消化。
这样的话。
那蛇的消化能力岂不是逆天？
好像是有一种辅助消化的东西——
对，蛇的毒液！
蛇通过向猎物体内注射毒液。
来分解猎物的生物组织。
最后猎物在蛇的体内被蛇毒分解成一滩溶液。
蛇只需要吸收这滩溶液就行。
而那条蛇的基因组已经保存在我体内了。
如果我能……那么……
这时。
包裹我的分身动了。
它似乎不满于只有我这么点食物。
竟一边走一边吃了起来。
那条蛇也没放过。
然后一边吃着。
一边长出更多草来。
这个时候。
天上照明的恒星。
已经快要落下地平线。
我觉得它长这么多草。
怪浪费的。
到夜里的时候。
这个分身已经壮大成一个巨大的草团子。
如果之前那个人影能够一脚踩死我。
那现在。
这个分身能够一口吞下对方！
如果对方真的是人的话。
我反倒不希望分身碰到。
要说为什么。
那就是我现在还没死。
我不能容许自己的身体杀害人类。
说来可笑。
以前网上流传一个段子。
说：
如果你转生成了一头猪。
你的主人要把你宰了吃了。
你会怎么做？
很多人回答说：
“那当然是反客为主。”
这答案看似没什么问题。
但一想到。
这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人所回答的。
就令人毛骨悚然。
我当时没有回答。
然而我现在身临其境。
不得不选择。
必须要明白的是。
看到一个人。
不能只当作一个人处理。
应该把整个人类作为一个巨大的生物。
你杀害一个人。
最终报复你的。
将是整个人类社会。
总之。
现阶段最好不要……
贪婪的分身肆无忌惮的掠食着一切。
我从没想到。
我这个身体有着这么大的潜力。
以前看那些电影里的巨人打架。
总觉得动作慢。
一个拳头挥出去要那么久。
一个步子要跨那么慢。
现在看来。
除了空气阻力大。
最主要的是视觉的不可靠吧！
一束光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
眼睛看起来。
只跨过了一根手指头的距离。
但其间。
其实不知隔了几个光年。
这种落差。
现在我就能切身感受。
明明分身就像原地打转一般。
但一开始就跑掉的人影。
现在却快要被分身逮住了。
我最不希望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那只兔子仍散发着热。
但它的主人却将它一点一点的埋了起来。
而它主人的背后。
则是即将葬送它主人的我的分身。
“太没有防备了。”
这次多了一个角度。
我越发感到那人影的矮小。
“也许是个女孩吧。”
如果是的话。
为什么大晚上。
这荒郊野岭的。
会有人类的幼崽出现？
难不成。
这个世界的人族。
其平均实力就能在魔物间横行？
我一时间竟为自己担忧起来。
但分身一口就把她吞了。
单凭热成像。
我无法区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姑且就叫做“她”吧。
只见她和我一样。
无论如何挣扎。
终究是被分身牢牢套在身体之中。
如果她要呼吸的话。
估计很快就会因为窒息而死掉吧。
……
“叹……”
我叹了口气。
我将自己变成鱼的形状。
在分身里面游了过去。
此刻她的衣装已被溶解。
我靠了过去。
然后将自己套在她的全身。
当时长草时。
我身体尚储存着一些氧气。
另外就是。
“希望这些够吧……”
我释放了我所制造的所有毒素。
刚开始的时候。
我就试验过。
这蛇毒。
一点点就能溶解我一小半的身体。
之后我就在分身里搜寻食物。
然后大量制造毒素并存储起来。
当然。
我事先已经借助基因组。
让自己变异成了可以抵抗这毒素的存在。
毒素注入到分身之中。
就像冰块遇到火红的烙铁一般。
分身很快就支离破碎。
散乱一地。
但更多的是。
落地后就逃跑的分身。
也许那是分身的分身。
也不知道这么多的分身。
会闹出什么动乱来。
希望不要有人遇到它们。
当然。
我自己也不想遇到它们。
释放毒素后。
我的身体大幅缩水。
我就像一层皮一样贴在这个人身上。
这个时候。
我对这人有了更加直观的了解。
这确实是个女孩。
全身多处淤伤。
脚底起了一堆水泡。
身体饿的不成样子。
就像饥民一样。
要说我有什么想法。
那就是饿了吧——
我身体擅自把她当成了食物……
不过。
就算我不吃她。
以她的状态。
在这种漆黑的荒野之中。
我估计她也活不了多久。
周围已经传来了野兽的。
又或者。
那是怪物在捕食的声音。
女孩挣扎着想要把我扯下来。
我顺其自然的褪了下去。
老实说。
救下她。
完全出于意识本能。
至少接下来该如何。
我也不知道。
我下到地面后。
视野一下狭窄起来。
女孩已不知所踪。
热成像中。
周围有好几处光源。
那只被半埋的兔子特别显眼。
我很好奇。
那只一动不动兔子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
我占据了兔子的身体。
这是一只发着高烧的兔子。
它的身体正激烈的与病毒做抗争。
但病毒对于我来说却是食物。
我轻而易举的治好这只兔子。
可悲的是。
高烧早已经烧坏了它的脑子。
哪怕我治好了它的身体。
它也仍旧像木偶一般。
一动不动。
我解析了兔子的基因组。
然后接管兔子的神经中枢。
也许这只兔子仍旧有意识和情感。
但它的身体不再属于它。
睁开眼。
眼前一大片一人高的杂草丛。
翠绿幽深。
随风摇摆。
舞动着枝叶。
影影绰绰。
好似梦中的剪影般。
抬头望去。
星河广阔。
夜空通透。
无数星星点点。
灿烂而遥远。
虽不立体。
但360度无死角全方位视野覆盖下的星空。
仍然让我震撼无比。
如果这个星球并不是虚幻的。
如果故乡并不孤独。
那么。
这片星空究竟蕴含着多少生命的奇迹呢？
感慨间。
正想收起前肢。
立起后肢。
沐浴在喧嚣的风中时……
“我去，这兔子后腿怎么不听使唤？！”